老鬼撞了好幾次, 才撞進那個牆根, 余嘉棠整只豹凌亂的不行,他實在想不通, 為什麼沒有實體的鬼魂也能撞牆撞的那麼逼真。
段景玄在屋子里待了很久, 一直到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 隨著一陣誦經聲響起,屋內迸射出縷縷佛光。
一道佛印沖出屋頂,將整個李宅籠罩其下, 金色的流光自佛印中激蕩開來,四散到李宅的每一處角落。
余嘉棠目瞪豹呆的看著眼前猶如3d魔幻大片的場景, 在心里念多少遍自己是唯物主義者, 都挽救不了他的三觀正被瘋狂顛覆的趨勢。
段景玄不知何時從屋子里出來, 滿身的金光聖潔氣息,黑色袈.裟無風自揚,他身後的空間被某種力量撕裂出一道裂縫,轉眼間那裂縫, 就成了一扇上刻獸紋的巍峨大銅門。
——那是段景玄以自身佛力,打開的地府陰門。
段景玄以極慢的速度前行著, 口中念出的超度經文,在出口的那一瞬間,全都化為一連串的佛印,或纏繞在他身邊,或散飛出去,繞著那些暗處的鬼魂四下圍轉, 以阻止他們四處躥逃。
余嘉棠被酷炫出場的大和尚驚艷到了。
面對逼格這麼高的鏟屎官,他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上去,給鏟屎官吼兩聲助個陣,還是默默的在一邊,不要讓自己的黑臉過去影響整體畫風。
那些大小鬼魂,只要是被佛印纏繞住的,無論是暴躁,還是哭唧唧的,都會漸漸平靜下來,然後走向段景玄身後的那扇門。
余嘉棠沒想到這區區一個宅院,竟然能藏得下成百上千的孤魂野鬼,怪不得大和尚先前在破廟里那會就不讓他過來,成百上千的孤魂野鬼聚在一處,那鬼氣可不是開玩笑的。
也就大和尚這樣的奇葩敢只帶著一只豹子前來了。
超度的最後幾個鬼魂,有李瑾,還有剛才出現的小鬼童和老鬼,還有另外兩個年紀不大的女鬼,外加一只大鵝。
“嘎——”求大師放我們郎君一條生路!
李瑾站在那,臉上仍是帶著笑,雖然做鬼後容貌與在世那會少了幾分鮮活氣,但不難看出,當年的李家玉郎是何等的風華絕世。
“勿要歪纏,我們本就是因故入不得地府的野鬼,大師耗費多年佛力修為,為我們打開地府陰門,這恩情便是來世結草餃環都不足以報答。”李瑾摸摸大鵝的腦袋。
“只是……瑾還有一事想懇求大師,能否……”讓他在臨入地府之前,再見那人一面?
他的話沒說完,但余嘉棠都能猜到他想說什麼,更何況段景玄。
“不行。”段景玄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拒絕了。
李瑾面上帶了些絕望,“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強大師,只是這入輪回,還是罷了,心結不去,便是輪回再多次,也是無用。倒不如魂飛魄散來得干淨。”
眼看著李瑾的魂體越來越虛薄,余嘉棠有點著急的看向大和尚,超度一個惡鬼,那功德可是唰唰上升的,這對大和尚是百利無一害的事,他是不是傻了?
段景玄察覺到余嘉棠的目光,嘆氣道︰“蓮花,過來。”
這種關鍵時刻余嘉棠突然被點名,他有些小緊張的湊過去︰“大和尚,李四百想見那個人,如果不困難的的話,你就讓他見見罷,你不是經常跟我說你們這些修佛的,注重功德積累,超度一只惡鬼,比超度上萬只野鬼都強,這可是天大的功德……”
段景玄皺著眉,沒有出聲。
半晌才解釋道︰“李郎君想要見一眼他的命劫之人,不過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若要施法牽連于他,很難不讓他察覺,一旦被他得知,怕是會有不小的麻煩。黑貓擅長隱蔽之術,你的精血能助我隱蔽……”
“獸類精血雖多,卻也是有數的。”而且段景玄從心底就不想黑豹因為李瑾付出自身精血,哪怕只是一滴,也不行。
他剛養這只黑豹時,它除了靈智高一些,身體和法力都極其虛弱,讓他以為只是尋常的豹妖幼崽,後來他花了不知多少心血,才把這小家伙養出一點樣子,也才弄清黑豹的身份。
閻君座下有金目黑貓,能來往陰陽二界,稱陰陽靈使,生而能吞鬼魂。三年長成後,可以不食血肉,專以惡鬼厲鬼為食。
饒是段景玄精心養著黑豹,它跟古籍上記載的,實力僅次于閻君的陰陽靈使一比,還是跟發育不良版本似的,離不了肉食,吞不了鬼魂。
連化形還是在十五月圓那夜,才化出來一會兒。
以往歷代陰陽靈使可是從誕生的那一刻起,便有人形,除了肉食,那些孤魂野鬼就是陰陽靈使的飯後點心,而他家蓮花,他都不放心讓那些鬼魂靠近它,方才還特意在它周身下了佛咒。
蓮花這麼弱(並不)這麼小(才一歲多),這讓他如何舍得從它身上取出凝聚不易的精血?
那不是普通的血,取了多吃一些就能補回來,不管是人還是獸類的精血,那都是按滴來算,少一滴是一滴。
李瑾原本心灰意冷,听到段景玄的話,卻恢復了些精神,連忙擲出一塊玉墜,“萬萬不敢用靈使的精血!”
“這是他當年給我的東西,應能起到一些作用,大師不妨用它一試!”
段景玄接過那玉墜,打量一番,便以玉墜來施法,雖說這樣做會額外消耗佛力,卻免了黑豹的精血。
李瑾站在地府陰門之前,一邊是段景玄以法咒幻化出來的虛實鏡面,一邊是等著他邁進的陰門。
法鏡之上,一片白霧散去,露出李瑾苦念多年的命劫之人。
那人正襟危坐于白玉仙台之上,下面是無數听他講道的弟子,四周道音浩渺,滿是仙家威嚴,比起段景玄那古剎佛殿也不差什麼。
李瑾顯然不知對方的身份,看到這一幕後,方才恍然。
鬼魂無淚,李瑾眼中卻生生流出了血。
“多謝大師,瑾就此別過,大師的恩德,瑾來世再報!”
隨著最後一個鬼魂走進陰門,那條裂縫在一瞬間合上。
漫漫長夜已然過去,天色大亮。
沒了那些孤魂野鬼,整個李宅看起來破落又普通,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到處找不見一點光亮。
余嘉棠抬頭看著屋檐下照進來的金色透明的陽光,不知為何,心里悶悶的。
在跟著段景玄邁出李宅大門的那一刻,余嘉棠回頭望向宅院,想起昨晚剛看見李瑾時,對方從容而笑,便是鬼魂亦風采過人的模樣。
縱能投胎轉世,這世上終究是沒了一個叫李瑾的痴情男子了罷。
這次回去後,段景玄便退了宅院,收拾東西帶著余嘉棠離開了絮州城。
路上,余嘉棠纏著段景玄讓他把李瑾的故事仔細說一遍,不然他心里總覺得一知半解的不舒服。
段景玄拗不過他,只好跟他細細道來。
余嘉棠開始以為這是一個古代版的高富帥和**絲男的愛情故事,李瑾時高富帥,那位黃生是**絲男。
他覺得這個搭配不太妙,不過听著兩人之間情誼頗深的樣子,還是勉為其難的萌了這對cp,但沒想到,一個轉折,小甜文就變成了大虐文。
黃生死了,李瑾也跟著殉情了。
李瑾心有執念,不肯投胎,苦等愛人幾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了疑似愛人轉世的人,到頭來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那人利用李瑾殺人集怨,到最後李瑾一身孽債,某位道門大佬卻及時將自己那個做下禍事的轉世凡胎,當做精神分裂出來的極惡一面斬去,從此道法更進一步。
就如四百多年前,那位大佬斬情劫之身一樣利索,說死就死。
其實從頭到尾,那位大佬都不是真身上陣,而是借用俗世輪回來徹底斬去七情六欲,不巧大佬四百多年前斬情,李瑾倒霉撞了上去,再也不得掙脫。
如果他自己看不開,哪怕段景玄將其超度,那麼轉世投胎後,李瑾怕還是逃不了不得善終的命運。
不過李瑾做鬼時候害了人性命,在地府會有刑期,等刑滿投胎,十有八.九也是畜生道。只要那位大佬不那麼喪心病狂,李瑾應該能躲得過,再說都被害成這樣了,李瑾也該醒了……
余嘉棠一路都在腦補著這倆人的前世今生,然後他被自己的腦補給虐的心肝疼,而且變得特別沒有安全感。
他問段景玄︰“大和尚,你該不會也是西天真佛或者菩薩臨世歷劫什麼的吧?會不會咱倆哪天感情淡了,你就直接來個假死,回極樂世界去,然後留下我一只豹,哭暈在你的尸體旁……”
余嘉棠越想越覺得虐,最後黑乎乎的一團撲在僧人的膝蓋上嚶嚶嚶。
段景玄無言半晌,實在是不知道怎麼接黑豹這話。只是看著它哭得身體一抖一抖的,也很心疼,摸摸它的耳朵,在黑豹腦門子上親了親,“蓮花,你不是李瑾,我修的也不是無情佛法,我們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余嘉棠立刻抬頭,金黃的獸瞳里一點淚意都沒有,“這可是你說的,出家人不打誑語,要是騙我,你可就真的破戒了。別想功德圓滿。”
段景玄︰“……”
“嗯,不騙你。”
余嘉棠滿血復活,從鏟屎官身上跳下來,剛跑著撲騰兩下,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和尚,你之前喝的佛酒是什麼酒?哪兒來的?能給我嘗嘗麼?”
段景玄解釋道︰“那是我從靈佛山帶的,對佛修而言是大補之物,對你沒有什麼作用,跟喝水沒什麼差別。”
余嘉棠有些失望,他還想跟鏟屎官來個把酒言歡,然後趁著他喝醉,打听點八卦,不都說酒後吐真言嗎?
靈佛一雙眼,能看透前世今生,這絕對是八卦神器啊。
余嘉棠並沒有把心里話說出來,但段景玄卻像是听到了他此刻的心音一樣。他想到十五月圓那天夜里,沒有做完的事,段景玄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了眼黑豹。
蓮花已能化形,還這般放心于他,是不是對有情佛法有什麼誤會?
他修此佛法可不禁敦倫。
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 咦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這篇和尚的設定純屬作者胡編亂造。(不過佛門也確實有個定光歡喜佛,修的是歡喜禪)
然鵝還是不會有車,這真的是一篇純愛文,我們走的是發揚真善美路線。不要污污污。
對啦,有小天使疑問以後世界能不能變人的事。這個世界比較特殊,主子的肉身黑豹也比較有逼格,才能化形,之後的世界就不一定了。
除非遇到這種特殊背景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