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人發現, 黑豹最近端莊了起來。
對, 就是端莊。
吳家上下有不少丫鬟僕婦,有些膽子小, 就躲得遠遠的, 有些則在觀察過黑豹的習性過後, 就不怎麼怕它了。這些在內宅職場斗久了的女性,膽子大起來,比男人還厲害。
因此平時也會有膽子大些的小丫鬟拿些吃食去喂黑豹。
黑豹當然不可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每次她們都會先把食物給段景玄,讓他來喂, 黑豹才肯吃下去。
上次段景玄說余嘉棠這只公豹要懂得“避嫌”, 這之後小丫鬟們就發現很少能在吳家院子里見到黑豹了。
連她們去黑豹平時常去的假山和水池, 還有樹木附近守著,也見不到。
就是偶爾有小丫鬟踫見,黑豹也都十分端莊禮貌的避開,絕不與妹子過于靠近。
段景玄和余嘉棠一人一豹在吳家住了半個多月, 這期間,段景玄隔三差五就要被吳家夫妻請過去, 給他們做做思想工作。
女兒的婚姻大事,最有壓力的其實是他們兩個。
吳妹子因為心里打定主要除了楊大郎誰也不嫁,跟爹娘死磕,反倒是最不愁的一個。
在半個多月後,游學在外的楊大郎終于有了消息。
听說是跟隨一位辭官歸鄉的劉閣老一起返家,不日就能抵達絮州城。
那位劉閣老多年前還曾做過一位皇子的老師, 學問淵博,楊大郎在外游學,偶然得了他的青眼,被收入門下,眼下說起來,也算是跟當今皇子是師兄弟的關系了。
吳家人收到這個消息後,驚喜不已,最感謝的就是段景玄,若不是段景玄在給吳小姐和張郎君對八字的時候,沒有隱瞞,而是實話實說,後來一直在旁勸說他們多等幾日,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跟女兒說好親事,楊大郎就算對吳妹子再有意,到時怕也是遲了。
吳家夫婦一想到,他們差點就壞了女兒的好姻緣,跟前途無量的楊大郎結仇心里就後怕。哪家的父母被親生的兒女憎恨,心里都不能好受的。要是吳家夫婦真一時情急,當了牆頭草,還壞了女兒的終身大事,那縱是親生骨肉,也得因為這件事隔上一層。
楊大郎歸家之後,沒多久,听說楊家亂了一陣,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大夫人本就是心病,兒子回來後,有了主心骨,身體一日好過一日,而楊大老爺的病,楊大郎托負責照顧劉閣老的御醫親自來把脈診斷,最後給了個藥方,照著上面給楊大老爺用了個把月的藥之後,就能下地走路了。
劉閣老身邊的兩位御醫,是聖上擔心閣老年紀大了,專門賜給他,方便御醫在半路照顧他的。
以往歸鄉榮養的閣老不知有多少,但能得到這份殊榮的卻也不多,劉閣老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劉閣老地位超凡,楊大郎也水漲船高,一時間絮州城只知楊大郎,而不知先前那位鋒芒畢露的張家郎君了。
就連楊二老爺,也再沒露過面。
雖說出家人不慕名利,可吳家除了錢財,也想不到其它方式來感謝大師,听說大師來自靈佛山的古剎,便在女兒出嫁之前,親自去靈佛山古剎捐了一大筆香火錢。
繼續化緣的路上,余嘉棠斜眼看著外表充滿“白蓮花聖潔之氣”的鏟屎官。
“你不是說咱們化緣不化錢財嗎?到最後不還是得了一大筆香火錢?”
段景玄念道︰“我佛慈悲。我化的緣的確不是錢財,而是向佛之心。吳家的幾位施主,一心感念佛祖,那些香火錢,是他們對佛祖的敬畏和感謝,又怎能算是我化的緣?”
“每一個銅板的香火錢,來日都是香客的功德。”
余嘉棠听得豹臉懵逼,每次對上這個清新不做作的和尚,他都會覺得自己是只惡俗又市儈的豹子。
在余嘉棠把絮州城好吃好喝的嘗過一遍後,就一直在猜段景玄什麼時候離開這里。
從三五天,猜到三五個月,最後足足在這待了大半年也沒走。
倒是黑和尚的名頭在絮州城,甚至其它州府都紅了起來。
余嘉棠難以置信,在這種通訊不發達的古代凡人居住的州城,也能體驗一把網紅的感覺。
他們租住在絮州城的一個兩進的院子里。
每天天不亮,就有人來拜訪。一天下來院門外等著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個。
不過段景玄接待的人不多,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只見有緣人。
余嘉棠懷疑這個說辭,只是方便他偷懶。畢竟余嘉棠每天不干活,光是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就好累。
更不必說,段景玄還要充當知心和尚,陪那些“有緣人”聊天並給他們出謀劃策解決身體、心理、婚姻、家庭等等亂七八糟的問題。
“做和尚真不容易。”晚上余嘉棠爬上床,來了句感嘆。
他以為自己這句感嘆,會引起大和尚的共鳴,誰知……
回答他的是段景玄平穩的呼吸聲。
余嘉棠︰“……”
段景玄一直不離開絮州城,余嘉棠感覺他是還有事情沒做。
其實他自己也還不想離開。
因為他至今都不知道吳家小姐養的那只黑烏龜,是怎麼美白了的。
上回他去見這個老朋友的時候,發現對方,完全從一個黑丑挫,搖身一變成了白美俊。
整只龜白的讓余嘉棠險些認不出來,要不是嗅到它身上確實是黑烏龜的味道,他還以為是吳小姐另養了一只。
“老龜,你說咱倆也認識這麼久了,你就把秘方告訴唄,大不了下回我給你帶靈液來,就我飼主常給我喝的那個。”
通身玉白的漂亮烏龜,從龜殼里伸出頭來,口吐人言,老氣橫秋的說︰“小家伙,老夫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沒有什麼秘方,這就是我原本的顏色。”
余嘉棠趴臥下來,盯著烏龜豆大的眼楮,吼道︰“你真不說了?”
“真沒什麼好說的。”
余嘉棠伸爪把烏龜四腳朝天翻了過來。
老白龜︰“……你這黑臉貓,真是太大膽了,快點把我翻回來!”
余嘉棠心里嘖了一聲,這老龜,自己剛變白,就開始嫌棄他黑了?
逗完老白龜,余嘉棠回到暫住的宅院時,敏銳的發覺院子里有陌生的味道。
而且還是女人的脂粉味兒。
貓科動物在放輕腳步的時候,很難被人察覺,尤其是豹子。
主屋的油燈還亮著,余嘉棠悄悄潛行過去,後腳立起來,用爪子在門窗紙上戳了個洞,然後以一種高難度,極耗費體力的姿勢拼命朝里面看。
左眼看完,換右眼,調整了好幾個方向和角度,才看到屋子里的正主,
從他這個方向,只能看到段景玄的背影。
余嘉棠已經從這嚴肅的背影里,腦補出來大和尚的正臉表情該有多凜然不可冒犯。
而他的對面坐著一個身著藕荷色裙衫的美艷婦人,那女子在跟他哭訴著,“我方才尾隨老爺前去,才知他在外面確實有了人,還是一位男子,我勸他家去,他卻打了我,還說我壞了他與李郎的感情。”
“大師,您說那位李家郎君到底是不是鬼魅,我家老爺還能回心轉意麼?”
余嘉棠听到這心里一驚,最近絮州城是有些不太平,死了好幾位年輕書生,不過他們相貌有俊有丑,死法看起來也屬意外,所以他沒有多在意,只當是最近事情多。
但听著婦人的話,這里面恐怕……另有內因。
那婦人今晚受的打擊太大,一時喪失了理智,這才做出夜里求見大師的事,這會哭訴完之後,腦子倒是清醒了許多,連忙起身告辭。
余嘉棠一听屋里的動靜,趕緊收回扒著門框的爪子,正想躥到門口,然後假裝自己剛才外面回來的樣子,然而還沒走兩步——
“蓮花,這麼晚了,你剛回來又要到哪兒去?且替我送送黃夫人。”
余嘉棠剛抬起的前爪慢慢放下,然後低垂著腦袋,推開門︰“我不去哪兒,就想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黃夫人是跟蹤丈夫出來的,出來時沒覺得周圍多危險,回去的時候,卻被夜路嚇了個夠嗆。
余嘉棠又是黑豹,黃夫人一不留意就會找不著他。
送完黃夫人,余嘉棠再次回到院子,發現段景玄正坐在院子里梨樹下的石桌旁。
簡直要嚇死豹的是,他手里還拿著一個酒壺!
酒壺!
余嘉棠可以確定那壺里傳來的絕對是酒香味!
大和尚,竟然,破戒了!
余嘉棠又驚又怕,下意識的去看了看自己的任務數值,發現所有數值沒有減少,反而以一種可怕的速度瘋漲著。
這什麼情況?
余嘉棠原地打轉了兩圈,還是小心翼翼走了過去,在和尚的旁邊溫順臥下。
“蓮花。”
“我在啊,大和尚。”
“你還記得李瑾嗎?”
“李瑾……我想想,你是說李四百?”
“他到底還是害了人命。”
余嘉棠沒見過李瑾,但見過那只大白鵝。
“你不是說他身上沒有怨氣嗎?”
“那時確實沒有……可後來,有人騙了他。”
于是就黑化了?
“那人在李瑾生前便是他的劫數。李瑾死了四百年,卻不想還是逃不了那人的劫。”
余嘉棠隱約想起一點段景玄給他講過的故事,然後瞬間腦補出一個古風虐戀純愛故事,還帶“人鬼情未了”的第二部。
余嘉棠正被自己腦補的故事虐的豹心生疼,卻不妨被一雙強勁的雙臂抱了起來,接一股酒味撲面而來……
余嘉棠睜大一雙金黃的眼眸,夭壽哦,在大和尚破了酒戒之後,還想破色.戒嗎?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莊嚴聖潔臉看著大家,這章你們覺得有貓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