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寒暄一番，木沼大師說了幾句，一名中年人操著熟練的漢語道︰“木沼大師說，最近釀造了一些新的作品，想要為各位準備一個小的品鑒會，听听各位的意見。”
“真的？”老板大喜，“我早就想要嘗嘗木沼大師的手藝了！”
“木沼大師親手釀的酒，都是直接送拍賣場的，各位今天有口福了。”那中年人有些傲然道。
“嘿，太好了！今天有好酒喝了！”听到白霜酒廠的人這麼說，主管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饑渴難耐。
“你不是戒酒了嗎？”周燁瞪眼。
主管比他大不了十歲，兩個人相處起來，職場之外更像是朋友，最近主管檢查身體的時候，各項指標都很高，醫生叮囑他戒酒。
主管當初剛入行的時候，曾經听一位前輩說過，如果想要把酒賣出去，就要懂得酒好在哪里，所以主管苦學過品酒，奈何品酒的功夫沒長，酒量反而大增，硬生生喝成了一個酒鬼。
現在要戒酒，就別提多難受了，不過主管的意志力還不錯，他已經快一個星期沒見過主管喝酒了。
“這麼好的酒，戒酒個球！喝死算了！”主管拽著周燁就跟了上去。
不多時，眾人就在會議室里坐下，每個人面前，都擺了一小杯酒。
主管在旁邊抓耳撓腮，酒蟲大概快把他的胃咬穿了，奈何別人都沒動，只能干瞪眼。
周燁嗅了嗅，沒啥味道的感覺，看別人都端起來，他也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喝光之後，他就傻眼了，只見別人端起來，卻壓根就沒喝，都放在鼻子前面嗅呢。
周燁就有些尷尬。
然後被老板和扶桑州的客人怒瞪了。
“你小子，喝太快了啊！”主管哭笑不得，你這怎麼牛嚼牡丹啊，這酒可是要上拍賣場的，怎麼就這麼喝了？
就算是喝，也得一點點品啊。
你沒看人家釀酒大師，還有扶桑客人，以及老板，都在左邊鼻孔嗅嗅，右邊鼻孔嗅嗅，臉上一臉陶醉嗎？
怎麼也得嗅三五分鐘對不對？
不過，主管也很好奇難耐，這酒到底什麼味道的，壓低了聲音問︰“味道怎麼樣？”
“沒啥滋味啊……”周燁皺眉，“感覺像是沒顏色的黃酒……”
說實話，周燁是失望的。
原本以為扶桑州的釀酒大師，能多有能耐呢。
沒想到寡淡無味，唯一的好處就是挺清爽。
“你小子不懂吧。”主管搖頭，“這可是大師釀的酒，怎麼能和黃酒一樣！”
“沒，我覺得沒老莊叔給我的酒好喝多了。”周燁道。
“你不懂……你帶來的那散裝酒，好喝是好喝……呃，實在是很好喝，但能和大師的比？”主管不信，周燁帶回來的那瓶酒，有一大半進了他的肚子里。
實在是他這輩子喝過的最好喝的酒。
從那天開始，喝別的酒，就都覺得淡而無味，甚至有一股尿臊味，越喝越難喝，干脆就順勢戒酒了。
但那畢竟只是小釀酒坊的酒，能和這種扶桑大師的比嗎？
主管還是覺得不太可能。
“不知道，我不太懂。待會你自己嘗嘗就知道了。”周燁也有點疑惑，畢竟是大師啊，總不能比不上老莊叔吧……
老莊叔之前只是一個酒廠的退休職工對不對？
再說了，人家扶桑，又是傳統工藝，又是工匠精神，怎麼說也有神秘加成啊。
“你不懂，高級的酒，入口沒啥味道，卻是回味無窮，這酒不說別的，很高級！”
因為嗅著沒啥味道吧，哪像老莊叔的酒，嗅著香氣撲鼻，吸一口氣，就覺得自己飄然若仙了。
如果這是高級，那我寧願低級一點……
兩個人低聲嘀咕著，那邊終于嗅完了，可以喝了。
主管急不可耐地，輕輕抿了一點，皺了皺眉，有點疑惑地一仰頭，“吱兒”一聲，把所有酒都喝了進去，然後眉頭就皺得更緊了，捂住嘴咳嗽了兩聲。
“咋了？”
“難喝……什麼破玩意兒……”主管道。
“噗……”周燁就笑噴了。
兩個人的竊笑，又引來了老板的怒瞪和日本客人的不滿，連續幾道可以殺人的目光之後，倆人只得低下頭，拼命忍住笑，讓自己看起來正經點。
不能失禮，人家是客人，而且已經那麼可憐了……
“兩位，對我的酒有什麼不滿嗎？”就在此時，一個蒼老而冷硬的聲音響起。
啊，不好，這位釀酒大師竟然會說中文？
剛才他們的話，該不會被听到了吧！
“沒，沒。”看周燁想要說什麼，主管連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我們是沒喝過這麼好喝的酒，所以一時失態！”
“兩位真情流露，是我的知音，請多喝幾杯……”
媽蛋，讓你胡說！
看兩人淚流滿面地喝酒，木沼大師滿意地點頭，介紹道︰“我選擇冬末時節釀造此酒，不但釀酒的米，每一粒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就連淘米的水，都是從從雪山2000米海拔以上的位置取水，在日出之前挑下，置于石器之中融化，然後濾掉雜質，待其溫度升至2度時，才用以清洗大米……只有像刀一樣痛的冰水，才能讓酒充滿了凌冽的風味……”
老板感嘆道︰“大師的工匠精神，讓我們欽佩，也只有大師這樣的人，才能釀造出如此美酒……”
可問題是，這酒依然不好喝啊！周燁的吐槽欲望快爆棚了。
果然，匠人的世界我們不懂！我們只是凡人！
品鑒會之後，老板帶著客人們繼續去參觀了，周燁和主管回到了辦公室。
接下來工作還多著呢。
“你小子早上說有事？”忙碌中，主管問了周燁一句，“著急嗎？”
“是啊，我本來是要找莊主的……”
“什麼？就是你那個家里開釀酒坊的同學？”主管聞言，大吃一驚，然後大手一揮︰“那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趕快去！”
“可是今天工作很多啊……”
“都交給我了！”主管道，“只要你記得……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酒來！”
“收到！”周燁拎起車鑰匙就出門。
到了下午五六點鐘，周燁開車回到了公司。
公司里還是燈火通明，同事們還在加班。
“給我帶酒來了沒有？”主管瞪眼。
“帶了，也沒帶……”周燁道，然後取出來一個塑料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類似方便面料包的東西。
“這是什麼？”看著里面的小袋，主管納悶。
我讓你帶酒來，你帶給我方便面料包干啥！
“釀酒菌群……”周燁道，“老莊叔說，想喝就自己釀，簡單方便……”
主管傻眼了，然後一巴掌揮了過去︰“八嘎，釀酒如果那麼簡單的話，還要釀酒師干什麼！”
“可是老莊叔就是這麼說的啊！”周燁委屈死了，“老莊叔說，買點米，弄個能控溫的電飯鍋或者酸奶機就可以釀低度酒了，低度酒的話，現釀現喝是最合適的，如果想要釀造高度酒，就得自己蒸餾一下……”
“媽蛋，如果只是普通的酒的話，我去買就好了，自己釀的酒，能喝嗎？”
“老莊叔說，絕對比市面上絕大部分的酒都好喝。”周燁信誓旦旦。
“真的假的？”主管好奇地拿出了一個小袋，放在手里，翻來覆去看著。
真的很象是料包的塑料袋，里面封著一些黃白色的粉末狀的物體，袋子上寫著幾行字。
“莊記酒坊︰量產用低度濃香米酒甲型菌落，2克（2KG酒適用）。使用方法︰高溫蒸煮大米，待降至常溫後，將菌落撒入米酒之中，攪拌之後靜置4-10小時，待停止冒出氣泡後過濾或直接飲用，恆溫最佳。”
他把這小袋翻過來，看到背面寫著︰“菌株成分︰專利酵母菌株17090918、專利醋酸菌株17090520、專利乳酸菌株17092309，比例3︰1︰1，適用大米釀造……”
然後主管發現，這些袋子竟然還各不相同。
除了低度濃香米酒，還有低度水果酒、麥酒、啤酒，以及高度酒，里面的菌株各有不同，配比也有所不同。
主管看的想吐槽，這是自制酸奶吧！
自制酸奶，也沒有這麼簡單啊！
他當然不知道，最近莊爸都在考慮酒莊的酒量產的事情。
酒為什麼難釀？因為釀酒的過程中，微生物太復雜，太不可控了。
釀酒過程中，控制環境、溫度、濕度、水質等等，其實都是為了控制微生物。
但微生物本身太復雜了，復雜到需要人們的本能、經驗和靈感去和它們妥協。
如果能有一種或者幾種高度可控的微生物，可以精確控制它們的繁衍數量和速度，讓它們做到令行禁止，那豈不是想要什麼樣的味道，就有什麼樣的味道？
這種想法可行嗎？
對別人來說不可能。
可莊園最擅長的就是馴化，而莊爸現在對馴化微生物，也有了很深的心得。
而周燁帶回來的，就是他的完成品了。
雖然還比不上他親手釀造的酒，但是對環境和食材原料的依賴，已經降低到了最低。
然後莊爸只需要繁衍微生物，並將其配比好就夠了，釀酒的事，完全可以交給別人。
“真的能行？”
“真的，反正不會比什麼大師的難喝就是了。”周燁吐槽。
今天這位大師的釀的酒，實在是讓他印象太過深刻。
“怎麼可能？你沒听人家大師說嗎？又是2000米海拔的雪水，又是只有2度，刀子一般凌冽的水，才能釀造出好酒來……”主管瞪眼，工匠精神呢？
沒有工匠精神，還釀什麼酒！
“老莊叔說什麼注意事項了沒有？”
“說了。”
“啥？”
“釀酒前請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