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雲傾微笑道︰“這是何意?難不成你還會吃了我不成。”
聞言, 顧久修有意捉弄鐘雲傾,“嘿嘿”笑道︰“吃了你倒是不至于, 不過嘛……想必鐘小爵爺定當有所耳聞, 我和洛予天之間的關系, 可不僅僅是單純的主僕情, 那麼簡單。”
顧久修微微笑著揚起下巴,看向鐘雲傾。
听了顧久修這話,鐘雲傾微微垂下眼簾, 不出片刻, 復又抬起眼眸,溫柔似水的眼楮里滿含深情, 卻也說不清是何“情”,笑意盈盈之間,似乎卻又夾帶著幾分憐惜。
鐘雲傾輕聲問道︰“你對洛予天的感情,真像外界所傳的那般嗎?”
顧久修坐姿隨便,傾身壓著桌沿,托腮一笑︰“外界傳聞的‘那般’, 是哪般?”
鐘雲傾回望著顧久修。
傳聞洛伯爵府的洛小爵爺多年來被一個勾欄院的小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對其百依百順,甚是寵溺。又說那小狐狸精生來妖媚惑人,最是擅長勾引男人心。
鐘雲傾想起那些不著邊際的市井流言, 頗感可笑地搖了搖頭,事實上,洛予天和那小狐狸精兩人當中, 被蠱惑心智的,明明是那只“小狐狸精”才對。
思及此,鐘雲傾看向顧久修,眼前這位托腮望向他的男子,面容清秀,眼楮清澈澄淨,和傳聞中小狐狸精“妖媚惑人”的形象相去甚遠。
鐘雲傾輕啟薄唇,溫聲問道︰“我冒昧問一句,即使洛予天只是把你當作一枚棋子,你亦誓死效命于他嗎?”
顧久修面帶微笑看著鐘雲傾,道︰“你看我像是這麼蠢的人嗎?”
鐘雲傾輕笑著搖搖頭,說道︰“談不上蠢或不蠢,只是和洛予天相比,顯然你更為多情。”
顧久修對鐘雲傾的說法不以為然,道︰“嘁,你這也算夸獎不成?”
鐘雲傾笑應︰“凡事有利有弊。”
顧久修轉過頭去,望著窗外繚繞的煙雲,懸崖之巔固然可怕,頂上的景色倒是極好看的,他隨口應道鐘雲傾︰“多情有什麼好,自古多情,空余恨。”
鐘雲傾的目光垂落在顧久修的面容上,嘴邊輕聲跟著呢喃︰“自古多情空余恨……”
顧久修回過頭來︰“嘿,我說,鐘小爵爺。”
鐘雲傾瞥過顧久修一眼,應道︰“嗯?”
顧久修驀然對鐘雲傾展顏一笑,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得讓人一眼就看出他的不懷好意。顧久修道︰“銀狼的幻術真有那麼厲害嗎?既能構築出地形,又能毫無破綻地幻變成另外一個人……要不,鐘小爵爺,左右你現在也沒啥事,倒不如你假扮成洛予天給我看看?也好讓我信服不是。”
聞言,鐘雲傾抬頭看著臉上堆滿笑意的顧久修,他握著白玉杯的手指微微一顫,微微蹙起眉頭,似乎無法理解顧久修提出這個要求的目的,他道︰“也不是不行……”
顧久修沒有等到鐘雲傾拖長的聲音後面帶出的“但是”,他聳了聳肩膀,微笑打消鐘小爵爺的顧慮︰“鐘小爵爺,你也不必太多慮,我只是想滿足自己的惡趣味罷了。”
鐘雲傾目光投向顧久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垂眸應道︰“那好吧。”
顧久修︰“嗯?”
鐘雲傾放下手里的杯盞,緩緩起身,道︰“稍等片刻。”
聞言,顧久修頓時兩眼放光,滿臉期待地目送鐘雲傾走出門去。
鐘雲傾此前能夠毫無破綻地假扮成“雷一鳴”,坦然出現在大藥師的目光之下接近顧久修,也不被識破,依仗的便是無名座下的雪山銀狼。作為妖獸當中的幻獸,銀狼的幻術效力可見一斑,絕非是一般術法修為者可以看穿的。
***
顧久修獨自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鐘雲傾甚至無需安插人手看管顧久修的行蹤,單單是門外的“玻璃棧道”式走廊,便已完完全全地限制住顧久修的活動範圍。
若要提起,鐘雲傾和洛予天二人之間有何共同之處,顧久修的回答大概會是說,兩人一樣“貼心”——因為,鐘雲傾和洛予天二人都曉得在顧久修居住的房間角落里,給顧久修放置好夜壺和坐盂,以便解決顧久修的不時之需。只不過兩者的目的不相同罷了,前者是變相的囚禁,後者則是變相的擔憂。
顧久修坐回圓桌前,現如今想到洛予天之前對他的種種好,都要自行在心里大打一番折扣,但是心里衡量感情的天秤,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偏向洛予天那邊,顧久修總是自我安慰道︰起碼洛予天還是會在乎他,只是他的分量遠不及洛予天的抱負重要。
顧久修發著呆的時候,忽聞身側門扉聲響。
顧久修急急扭頭去看,眼前猛地一亮,兩眼放光,果真看到“洛予天”走了進來!
顧久修微微一愣。
面前這人,衣著飾物不曾變換,依舊一襲白衣,卻不見鐘雲傾本身溫文爾雅的氣質,一舉一動之間,多了一分痞氣,兩分隨意,還有面對顧久修時,眉眼不自覺染上的暖意。
這便是顧久修對洛予天最沒抵抗力的一點,小爵爺對待其他人,未曾有過任何多余的溫柔,單單對他一人,三分寵溺外加七分遷就,長久享受小爵爺一人的區別對待,讓顧久修不知不覺就深陷其中。
“洛予天”走近顧久修,在顧久修愣怔的目光中,抬手撫上顧久修的臉頰。“洛予天”微微傾身向前,弧度上揚的薄唇貼著顧久修的耳廓,吐出的氣息盡數灑在顧久修光潔的脖頸處。
只听,“洛予天”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輕聲道︰“顧九,你可想我?”
顧久修驟然渾身一顫。
眼前這個“洛予天”,對顧久修的親近之意太過自然,自然得就如同理所應當那般。
顧久修尚且還在發愣,只見“洛予天”微微偏過側臉來,垂下一雙淺色的琉璃眼眸,和顧久修四目相對。
二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過靠近,近得顧久修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呼吸的吐息,近得顧久修總有一種錯覺,覺得“洛予天”下一秒便會吻上來。
“……”
顧久修心頭顫動,好在理智上緊繃的一根弦,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著他面前這個人並不是真的洛予天。
顧久修下意識地一把推開“洛予天”,連著後退兩步,和“洛予天”拉開距離。
顧久修尷尬地咳嗽兩聲,擺手喊停︰“咳咳,鐘……小爵爺,你等等……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對著“洛予天”的俊臉,改口叫“鐘小爵爺”,對顧久修而言也是一種磨練。
許是沒有料到會被顧久修推開,“洛予天”此時臉上才出現不同以往的表情……只見他的眉眼愈發溫柔,眉宇也微微皺著,頂著小爵爺的俊臉,臉上卻是露出屬于鐘雲傾的困惑表情,“他”不解地問道︰“怎麼了,是我學的不像洛予天嗎?”
顧久修“呵呵”干笑,強作鎮定仍不忘“調侃”道︰“哈哈……鐘小爵爺,光憑你的外形偽裝,已經和洛予天十足相像了……只不過,若是遇到剛才那樣的情景,小爵爺早就二話不說親下來,和我纏綿深吻了,那還能停下來猶豫呢。”
聞言,“洛予天”眉宇間夾著一股倔強,只見他踏前一步,對顧久修說道︰“我再試試?”
听到“洛予天”說完這句話,顧久修臉上的笑容陡然一僵。
顧久修忍不住又往後退了兩步,不料後腳跟絆到椅凳,他狼狽地扶住桌沿,一臉尷尬地就勢坐下去,咳嗽兩聲,對“洛予天”道︰“鐘小爵爺,這個……就不用試了,畢竟,你的吻技和洛予天的吻技,肯定也會有很大的差別。”
“洛予天”勾起唇角,不以為然地應道︰“沒有試過,你如何斷定?”
顧久修看著眼前人熟悉的面容和熟悉的笑容,再度愣怔︰“……”
看了顧久修這幅呆愣的模樣,“洛予天”終于忍俊不禁,這才罷手不再逗他。
顧久修只覺得眼前有一襲白衣略過,但見“洛予天”旋身在他對面的椅凳落了座,待顧久修再度抬頭望去的時候,對面落座之人已是真真切切的鐘雲傾,他眉眼帶笑,溫文爾雅,在他身上已經找不到洛予天的半點影子。
鐘雲傾眯著眼笑道︰“如何,現在你相信無名大師妖獸的實力了吧?”
顧久修捂著心塞的胸口,“呵呵”笑道︰“領教到了,無名大師果然厲害。”
然而經過此番意料之外的風波,顧久修心下一定,細思恐極︰真正厲害的恐怕不是無名座下的幻獸能力,而是鐘雲傾模仿假扮之人的才能,無論言行舉止,或是音容笑貌,他模仿得如同本尊現身,巨細靡遺,毫無破綻。
若是在鑄劍山莊之時,鐘雲傾尋得機會,直接假扮洛予天攪亂局勢,而非幻變成雷一鳴,繞了好大一番功夫接近顧久修,卻也只是為了將他帶離洛予天身邊。
顧久修心念翻動,越想越覺得面前的鐘雲傾深藏不露,甚是可怕……
坐在對面的鐘雲傾見顧久修還在發愣,忍不住出聲喚醒他︰“顧九,你在想什麼?”
顧久修听到鐘雲傾叫他的名字,這才晃過神來。他眼神復雜地凝視鐘雲傾,卻未能看穿面前這個無時無刻都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面具之人。
顧久修是個急性子,忍不住單刀直入,直接問鐘雲傾︰“鐘小爵爺,你不惜大費周章、步步為營地將我從洛予天身邊‘請來’這里,究竟是為了什麼?”
鐘雲傾聞言,不禁加深笑意︰“我說過,我希望能和你結為友盟,而且洛予天對你百害無一利,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聞言,顧久修並沒有急于反駁,而是接著問︰“既然你如此斷言,我和洛予天不是一路人,想必你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可以說服我和你成為‘一路人’了吧?你又要以何來說服我呢?”
鐘雲傾微微一笑,不答反問︰“無名大師昨日同你所講的有關妖獸馴獸師蒙冤的屈辱史,你可都記住了?”
顧久修蹙眉道︰“記住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