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溝溝壑壑,落日映襯著的山像是要騰躍而出一般, 山間曲曲折折漫著不清澈的河水, 河水曲折回環, 罩著一層打薄的晚霞。
重瑞市和蒙水市這樣山水相連, 中間隔著的是山, 是水,是歷經千年萬年所造就的俯仰天地間的蒼茫。山水之間,有一條無形的中軸線, 中軸線這頭是山, 那頭是水, 筆直的公路壓過淌得心平氣和的河水, 車輛像是孤鳥一般掠過, 一道又一道變得愈發和黑夜模糊的影子。
兩個市區今天晚上迎來了三位不同尋常的客人,像是大多數人一樣從各種交通工具上下來, 接著到達重瑞山,或者映光湖。誰也不清楚。
“師傅, 就到這兒放我下來吧, 謝謝您。”
“超市對面行不?”
“都行,您等下。”
“這包煙帶勁。”
“師傅再見。”
大貨車咿咿呀呀走開, 影子變得單薄, 超市窗戶打出的光把陌生人的影子拖到馬路對過, 車輛不斷碾過陌生人的影子,在幼時那是極為不吉利的事情。
陌生人嚼了兩口牛肉干,低頭瞥了一眼手機, 深吸一口氣——手機丟進包里,吊兒郎當地繼續往前走著,在黑暗里徒步前行,沉默不語。
“到酒店記得鎖好門,看看馬桶搋子啊打火機這些細微的東西有沒有攝像頭。”
“我知道——”陶安安打斷了她的叮囑,“我到了。”
“好,這次來,咱們是來旅游的——不是來找人的,不用在意能不能找到那個人。”電話里甦阮阮的聲音顯得瑣碎,婆婆媽媽的,不像甦阮阮。
“嗯。到了給我打電話。”
“好。”也不再多說,免得依依不舍,甦阮阮罕見地沒有很擔心陶安安。
她先奔向了映光湖,映光湖在黑暗中更像個大池子,沒有霧氣升騰上來,沒有光芒給它鍍金,它像個洗澡池一樣格局小,湖水旁邊的欄桿擋住了一些人,但夜晚這里並沒有多少人。
買了一個冰激凌甜筒一邊舔一邊看,繞著湖水一圈,泛舟的小船飄在湖岸無家可歸,服務站值班人員戴著耳機晃著腦袋,發出喲喲切克鬧的聲響——甦阮阮經過他的時候目光掠過,服務站的背景是一個新建起來的公園,公園尚未開放,里面高高的吊車臂暴露出這里都是現代文明堆砌起來的古代風貌,青磚青瓦,地上的小碎石頭隔著鞋底硌得腳底酸。
湖邊有兩排躺椅,似乎是專供游客來休息,有一對夫妻抱著大堆行李躺在前面一排,行李敞開,露出里面破舊的衣裳,但丈夫還是驚醒,抹抹嘴角的口水,兩只粗糙的大手攥緊了行李包已經壞掉的拉鏈。
“安安,我到了,你休息了嗎?好,晚安。”
第二排躺椅上有一個人,外套上的帽子裹緊壓低,露出縴細的下巴,是個女孩子,背後隨意壓著一個包,左手抱著相機,右手握著手機。
掃視幾圈,再看看別處,公園東邊的小徑里走著一個男青年,男青年一身運動服,但並沒有運動,低頭拿著手機,慢吞吞地走著,手指被光照得通透。甦阮阮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過——
男青年身後是一個中年婦女,衣著整潔,雖然提著大包行李,卻還是顯得平靜淡然,接著從行李中拿出一個面包,一邊吃,一邊將行李拖到第二排躺椅上,輕聲問詢過年輕女孩子,側身坐在一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攥緊行李,有些局促不安的意思,可還沒有表現出來,歪過臉,和女孩子聊天。
女孩子並不打算和她聊天,翻了個身,就將手機揣進包里,拿起相機走開了。
甦阮阮坐在她原先的位置,側過臉來,覺得貿然開始話題不太好,心里輾轉了無數個可能,旁邊的女人似乎意識到她有話要說,便微微笑︰“你也是來找人的?我來走親戚,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打擾她們——我在這兒你不嫌棄我吧……我第一次來蒙水……沒見過市面。”
不是。
甦阮阮扶著額頭︰“啊,我是來找人……不過我不知道是誰……”
“見網友啊……哎呀,這麼晚了可得小心啊,這年頭壞人可多了……”
“沒事。”話題結束。甦阮阮抱著胳膊覺得自己提前過這邊來有些神經質,身上背著的包變得沉了不少,她起身到湖區外面,叫了個車,垂下臉等車來時,一邊賣炒酸奶的攤子旁邊有人提高了嗓門︰“原味兒的,加香蕉,打包,兩份。”
她轉過臉,那個握著相機的女孩子搓著手將相機裝進包里,接著掏出一把一毛兩毛錢,數了一會兒遞過去,也轉過臉看她︰“看什麼看?沒見過一毛錢?”
“……對不起。”
“你陸島的?”那女生粗聲粗氣地喊,將剩下的五毛零錢揣進包里去,“你頭發很新潮啊。”
“是,還好。”她中規中矩挨個回答了問題,打量一眼這看起來很粗魯的女孩子,細看卻是耐看得很,嘴唇很薄,抿在一起露出薄情的模樣,鼻梁很高,有一雙勾魂的狐狸眼,整體卻顯得狠厲,皮膚不算很糙,但也不見得很好,沒有化妝,眼角有一顆要命的痣,這顆痣把她整個人的顏值拉高了兩分,若是沒有它,這女孩子就很普通。
女孩子沒說話。
“你怎麼看出我是陸島人?”
“口音,一看就戶口本上都是陸島的,”女孩子似笑非笑,“特別妙,陸島人都覺得自己普通話特別標準,實際上陸島人愛吞字兒,吞字兒也不按照基本法,都吞半個,一囫圇,乍一听是普通話,你剛才那句,是叫安安是嗎?你一開口,以為是□□叫,啊,一聲,你連著說了,我猜了一下,注意你幾分鐘,越听越像——”
“是嗎?”甦阮阮審視自己的口音,腦子里咀嚼幾遍“陶安安”,發現果真是,她很容易念成“陶啊”
“還有,你應該是陸大的,肯定還是學生會的。”
“啊?”甦阮阮很是吃驚。
“喏,包上的小吊墜,除了陸大學生會發獎品會發這麼丑的,還真沒別處。”
“誒美女你酸奶好了誒,你多給兩毛錢咯有整錢不啦?”
遞過酸奶,女孩子神情很是倨傲︰“你是來找我的。喏,請你吃,最後家產了。”
“有整錢不啦你這樣給我不好弄滴撒。”賣炒酸奶的大叔不住地嚷,甦阮阮掃了一眼她,還是掏了錢,換回了那一大把毛票,頓了頓,塞進自己空空的錢包里。
女孩子還沒說話,車便來了,車燈晃過來,甦阮阮側身讓開,並沒有多問。
“妙啊,太妙了——”女孩子一馬當先鑽進去,進去把包扔在一邊,掠了掠耳邊雜亂的頭發,等甦阮阮進來,她們一起坐在後座——甦阮阮看見她是個女孩子,稍微松了警惕,以及一般女孩子的武力值也沒辦法和她相提並論,她沒想什麼危險的事情。
這個女孩子不是吳韻,她比吳韻好看一些,不過也都歸功于那顆奇妙的痣。
甦阮阮也覺得很是奇妙,她隨隨便便過來看,那人就主動迎了上來。
除了她和陶安安還有這個人,還有另一個人知道她們來這里嗎?沒有,所以這大概就是奇妙的緣分?
不聲不響地吃著炒酸奶,那女孩子也並不答話,大家都吃完,甦阮阮拿了紙巾給她擦手,自己也擦了擦,垃圾裝好,那女孩子打開話茬。
“我見你是個女孩子,才敢過來的。”
“你為什麼確信從陸島來的我,就一定是要找你的那個人?”
“首先肯定是陸大,我看你是學生,再一個你在找人,妙,我剛巧過來提前呆會兒,本來要耍賴,明天一早起霧了,拍個照片就走,沒想到你追得也快……我一開始也在猜,你鬼鬼祟祟的,不是賊就是背著父母出來的小姑娘,我看你不像賊,就猜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根本沒有人過來找我?結果你打開包掏手機,我看見陸大那文學社10年的社刊,就知道你肯定就是來找我的了,為了吳韻?妙極了妙極了,你們要采訪什麼?”
甦阮阮走之前覺得不穩妥,她們連信物都沒留,空蕩蕩的就去了不大好,但又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讓那人認出來,索性找了周鵬要來了一大堆社刊,說是社聯要拿來備案,抱走了,抽出有吳韻的這期踹在包里,沒曾想現在居然派上了用場。
“到了再說——我一時間不能組織語言。”甦阮阮給陶安安打電話想說自己找到人了,讓她明天過來一趟,沒曾想陶安安的手機還正在通話中,于是暫且作罷。
“吃飯了嗎?”女孩子很是關切地看她。
“吃——沒吃,走吧,一起。”甦阮阮凝神想想酒店附近有什麼吃的?沒想到,還在思索時,從高速下來,離到酒店還有五公里左右開始交通便秘,是送快遞的小哥邊開車邊玩手機,追尾追了個稀巴爛,人都沒事,偏偏追的是大貨車,歪歪斜斜橫擋著路,一時半會兒拖不走。
“就這兒下。”女孩子轉身打量一番,“剛巧了,這邊有家腸粉好吃。”
“你來過?”
“听人說的——我搭車過來的,司機跑運輸,給我推薦了。”那女孩子似乎真的餓了,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側過臉,“就這兒下,妙啊妙——”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的人恨不得我立馬封筆什麼都不寫。
寫不寫關你什麼事情我又沒有逼著你看,
還看我高中時候的瑪麗甦文。
說了別看了還要看。
說你不是封筆嗎呵呵噠。
討厭一個作者到這種地步那你很棒棒哦。
我就要寫。
略略略,
好氣哦,安度雖然是大哭包但是遇到這種事情卻還是慣例要生氣的。
有朝一日真的不寫了一定因為這種人的存在。
略略略雖然說這些話很幼稚,
但是就是要說。
這種人慢點兒放屁,別嗆著。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