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這個人,陶安安沒有太多記憶可言。似乎只是大二開始,某次學生工作,她不知做了什麼,明明低調地像是路邊不起眼的小花兒一樣,卻閃著星辰的光落入了這個三十多歲男人的眼底。
在陶安安為數不多的兩個指頭數得過來的追求者里,除了學期開始的那個男生以外,就只剩下了這個男人。
那個男生叫張則,而這個男人叫張木聲,兩人之間的差距除了年齡,還有給她帶來的感覺。張則是青春洋溢的樣子,喜歡她也是單純的喜歡,帶著風花雪月的浪漫。張木聲則像是騷擾,見到她就露出那讓許多女生趨之若鶩的笑容來,張木聲笑容好看,眉清目秀,有儒雅文士的風度,聲音清朗,像是韓劇里面完美的男二號一樣,卻只是笑,也並不付出,好像是在牽引一個愚蠢的小羊到他床上——到他床上的人確實多,陶安安卻好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軟硬不吃,到現在還沒有乖乖上去。
張木聲是空手套白羊的用愛情兩個字就可以糊弄人的典範,謹慎如陶安安完全不吃他這一套。
哪怕是甦阮阮,她也用了無數試探,試探了卻也不肯說,仿佛不在乎,忍受內心的煎熬。
“不用了,我在這兒等人。”
“等誰啊?”
“阮阮。”陶安安用了親切的昵稱,朗朗上口,娓娓道來一般的阮阮兩個字,這兩個字是甦阮阮的名字,是對張木聲說,你看,我們關系很好。
“哎呀太巧了主任你在這兒啊!你晚上不是開會嘛!風這麼大領導還開會太不人道了吧!”應聲而落的便是甦阮阮一驚一乍的聲響,如此做作的一句話到她嘴里就像是嬌嗔一般悅耳,她拉了張木聲笑嘻嘻地談天說地,說最近如何如何工作,撒了幾個嬌,無奈送走他,半晌沒理會陶安安。
甦阮阮是回了家,身上只裹了一件厚外套,里面卻是粉粉嫩嫩的睡衣,隨便蹬了雙鞋出門,吊兒郎當,又蹲下身子把襪子撈起來,不知覺又踩到腳底去了——陶安安凝視著她笑,還好來得及時,及時雨甦阮阮。
不起這名頭還好,心里剛有了這念頭,外面悉悉索索好像水拍樹葉,從狹小的小窗望出去,小雨潤濕了地面,甦阮阮這麼一過來還帶來一場雨,陶安安就覺得好笑,沒笑出聲,淺淺勾勒一抹笑意。一看見甦阮阮她就笑,多半是沒救了。
“他沒對你怎麼樣吧?”甦阮阮卻警惕地抬了眼,嘴唇抿著刻薄的曲線,她嚴肅而認真地打量陶安安一番,見她還能笑出來,心里就放心大半,天氣愈發陰沉,光線透過小窗,在陶安安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陰影,眼楮在的地方是亮著的,亮起來的眼楮里是她不太看得懂的東西,內心有些東西醞釀著,沒能說出口,心里就化成一灘春水。
“以後遇見他就給我打電話,或者拿我當借口都行,惹不起還躲不起麼?”甦阮阮柔聲說道,她之前一直猜想陶安安可能是因著張木聲的緣故想不開,被一個大男人騷擾一年,任誰誰發瘋,現在看看陶安安還在笑,笑也並不勉強,這才終于把心里那塊兒大石頭扔了。
“冰棍化了。”陶安安終于不笑了,低頭吸溜幾口剩下來的冰棍,可糖水還是粘了一手,甦阮阮扯了紙巾給她擦了擦,嘴上偏偏還要扯一扯舊賬︰“這天氣你還吃冰棍,已經很月經不調了還非要吃涼的。”
“……”甦阮阮是和月經不調杠上了。
“我炖了雞。手上全是香菇的味兒。”說著抬起手指嗅了嗅,“走吧走吧,到我家來,我家床舒服,保證你听不見雷聲。”
明明是她自己害怕打雷,听見陶安安害怕打雷還覺得得意起來,大家一起怕嘛,就遮掩了她自己羞恥怕雷的事實,順理成章地讓陶安安來陪她,心里樂得自在,手上接過了陶安安的手機裝著,兩手搭肩,推車車似的出門。
雜貨鋪的老板暗道你們終于走了,這里膩歪半晌真是過分。
撐傘走在寬闊平整的馬路上,甦阮阮的耳朵紅得厲害,精靈耳紅紅的一點現在全都紅了,還有些發燙,陶安安總是注意她的耳朵,覺得它們好看,端詳半晌,終于忍不住探手摸了摸,發燙的,一下子,好像觸踫到了什麼開關,連整張臉都紅了,陶安安縮回手去,意識到自己頗有些唐突,因著快死了的緣故,居然膽子大了一些,敢這麼摸甦阮阮的本體。
甦阮阮的本體就是耳朵啦,比她自己的臉還要忠實地顯出情緒來,雖然許多時候都是紅著的,偶爾只紅尖尖的一點,從來不像今天一樣熟透了一般。
“你摸我!”甦阮阮聲音提高了,質問一般的語氣,陡然頓住了腳步,“你膽兒很肥啊!”
“你臉紅了。”在甦阮阮將傘柄夾在下巴好騰出手來捏她臉之前,陶安安及時出招,平和地不像是在調戲人一樣,甦阮阮于是訕訕地收回手,摸摸臉頰︰“真的誒。我臉紅了。”
哪有這樣坦蕩蕩地承認的?這時候偏偏又不傲嬌了?陶安安暗自忖道,卻也不再調戲她什麼,滿腦子的笑聲,那莫名其妙的笑聲偏偏陰魂不散,夢魘一般縈繞著,怎麼也躲不過去。為什麼這時候會想到那些奇怪的笑聲?她懷著沉沉的心事往前走著,這就脫出了傘蓋的遮擋,雨水淅淅瀝瀝地落在頭上,那樣清晰明確,不像是落在死人頭上——
後腦勺被狠狠地敲了敲,抬起眼來,半個天空被雨傘覆蓋了。
往後倒了去,一點點而已,就落入一個軟軟的懷抱,果然是穿著睡衣,里面空蕩蕩的,背後一層薄薄的布料傳遞出來的,甦阮阮的柔軟輪廓。
“你是不是智障?”甦阮阮將傘柄箍到身前去,俯身壓在她肩頭,“你就說你是不是智障?這麼大雨,可都是污染的精華,冒冒失失出去做什麼?”
“你剛剛捂著臉也有一點像智障。”陶安安輕聲回應,也並不掙脫,想看看甦阮阮陡然抱著她是意欲何為。
“都怪你——都怪你——神經病啊你——干嘛摸我耳朵……完蛋,臉好燙……媽蛋,怎麼辦啊這麼燙,跟發燒了似的。”甦阮阮懊惱地用冰涼的手背蹭發燙的臉頰,越蹭越燙了,索性把氣灑在陶安安身上,“你說你是不是神經病!閑著沒事兒摸我耳朵做什麼?”
“哦。”
“哦是幾個意思啊!撩完就跑你真是——你是智障嗎?”
作者有話要說︰ 踫到了不得了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