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似乎又要下雨,伴隨著模糊的從遠方而來的雷聲,雷聲是她的節奏,腳步聲壓著雷聲。終于她站在河邊。河岸在黃昏顯得像是橋梁,河面被風吹皺,滿河粼粼的暗影,沒有漂亮的金光呼應頭頂蒼穹,蒼穹落了水泥,陰沉地像是隨時要掉下石灰塊兒來。
雙手環抱胸口,她微微垂頭,四下環顧沒什麼人在觀望這邊,她輕輕地,躡手躡腳地好像在做壞事一般往河水中邁去,心跳得很快。哪怕跳過很多次,每次面對河岸都會感覺自己像是渺小塵埃一般無力,終究腦袋一沉,身子前傾。
水流從耳畔灌來,呼啦呼啦,接著失聰,什麼都沒有了,唯一剩下的是熟悉了百次的感覺,窒息伴隨而來的耳鳴,腦袋發沉,渾身無力,還有嗆水帶來的猙獰狼狽的感覺,全身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好像沉入深淵。
“快走快走,還有五分鐘就上課了!”熟悉的聲音,她猛地回頭,那一對情侶從身側跑過,還帶著稚氣的笑容,他們並排跑在路上,濃情蜜意還對視一眼,接著被大雨淹沒。
“怨念值,99.”
陶安安踩著鈍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到河岸去,走得很是緩慢,暫時還沒能理解這種場景的轉換,每次她的反應都不大快,從死到生,經歷的不只是那煙火般轉瞬即逝的空白,還有涌入的記憶,和無力的身體重新灌入力量的過程,像是充電電壓過高,噗哧一聲電池的肚子就鼓起來,受不住那樣大的能量。
站在河岸,雨水順著下頜淌入胸口,地底軟泥濕滑,還有雜草被風雨搖撼被人踩平了在地上,呲溜呲溜腳下打滑,就可斷送陶安安的生命。
她小心地邁著步子,讓自己尋死的過程每一步都是自己所選擇出來的,還有九十九個怨念值,她將解脫現世。
然而甦阮阮不讓她解脫,甦阮阮又一次阻止她跳河了,像是她第一次真正重生一樣遇見的甦阮阮一樣,綠頭發的姑娘扯著她的手腕拽到安全的地方,全無憐香惜玉的意味。手腕生疼,全是甦阮阮的力量,那手鋼筋鐵骨的。
“你是不是有毛病?地上這麼滑溜你往這兒走?摔下去誰負責?”甦阮阮說得很是不客氣,一時半會兒看不出她要去死的意圖。
興許是看在眼里,心里記著,嘴上不言語,把繾綣的心思都埋在里頭,強硬地拖著人家去上課,甦阮阮的眼神在雨里被柔化了,大雨沖刷過來,兩個人都**一片。
“我平時都從這里……別生氣。”
“去上課。”甦阮阮聲音冷厲,她側過身子推著她,到安全的地方走動,腳底是會流的雨水,濕嗒嗒,每走一步踩下的雨水都濺到褲腿上去。
因而走得小心翼翼,上課鈴聲響起,路程才走了一半。
教授站在教室里扶著眼鏡開始點名,目光逡巡全場,來的人昏昏沉沉,因著下雨,精神懨懨,神情不大自在,臉上晃著各種顏色的手機的光,撐著頭,歪歪臉,昏昏欲睡。
“陶——安安-”他預備略到下一個名字,卻陡然意識到這個人沒來上課,抬起眼,教室門口終于啪一聲,立定了一個身影︰“到。”
“坐回去。”老教授對她尚且和善,否則在名字後面一個叉叉落定。
教室外的走廊被天空和雨水染得暗沉,綠色的一抹是最亮眼的風景,甦阮阮矮下身子系鞋帶,濕漉漉的發絲滴著水,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兩聲。
下課鈴聲回蕩在走廊,下一秒大家紛涌而出,低頭玩手機,或者相互交談,陶安安抱著書,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模樣,繞過走廊,甦阮阮在外面等她。
“忙完了?”
“還好。曹冬的主持詞出問題了。”
“我幫你寫。”這次她主動提出了,順了一番,甦阮阮就笑起來︰“你怎麼這麼貼心。”
“我一會兒給你。”
“還是別了,你跟我過來,到那邊寫唄,中午我請客來著,正好中午跟我一塊兒吃。”
“行。”這次她沒有虛情假意地拒絕掉,如果甦阮阮要邀請她做些什麼,如果不是很有力的理由,甦阮阮是一定要拉她去的,現在她找不到什麼有力的理由,只好應下來。
有些留戀甦阮阮的感覺,再一次被她從死門關拉了回來。死門關她走過好多遭,走了而已。
甦阮阮知道了一定會笑話她,誒,你在死門關進進出出的不太好。
救她也顯得毫無意義,但是她還是心存感激多活了幾秒鐘。她是如此眷戀塵世,只是她意識到自己是個死人了。
死亡的感覺是誰教她的?這東西是她教給自己的,死亡教會了死亡本身,想必沒什麼別人能夠理解這種死而後生的輪回。
她走進學生活動中心還仍舊覺得疏離,平時就和這些人格格不入,到生死之間,這隔絕的鴻溝就顯得更加長闊深高。
大家紛紛和甦阮阮打招呼,各自忙各自的。
曹冬從回廊那頭走過來,看見她之後便打了個招呼︰“嘿組長。”
听見這詞匯甦阮阮莫名地笑,勾出有些詭秘的笑容嚇唬陶安安,陶安安擺著手推開過來嚇唬她的甦阮阮,甦阮阮手機鈴聲驀地響起來,這下嚇到了陶安安。
接了個電話出去,甦阮阮之後就沒有進來了,曹冬看著她的背影告訴陶安安︰“估計是那邊材料到了,她過去點貨什麼的,組長,我跟你說——”
“我也有事跟你說。”陶安安忙不迭地打斷,這真是個好機會,她說完之後,甦阮阮剛好不在,主持詞她寫過一遍了,再寫一遍就走,跳河的時候大家就都不在。
“行,過這邊兒吧,門口人太多,喝水嗎?”
“不用了,謝謝。”陶安安輕聲道謝,低了頭跟隨曹冬從側邊上樓,找了個辦公室進去,曹冬遞給她一罐熱牛奶。
“謝謝。”她將牛奶放在一邊,“和你說個嚴肅的事情。”
“您說您說。”他嘻嘻哈哈地笑著,低頭把椅子從兩腿間拖過來,墊在屁股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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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改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