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阮阮置若罔聞，不知從哪里翻出來幾頁a4紙遞過來︰“戲劇節的那個。”
“甦阮阮。”她加重了語氣。
“抱歉，又讓你給我做免費勞力了，明天請你吃飯怎麼樣？”甦阮阮揚起下巴，還是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來，這神氣很招打，連陶安安也忍不住想對著她秀氣的下巴揮舞一拳頭，然而沒有，甦阮阮外強中干，她每次這樣看人就是心虛的體現。
“我想回學校。”
“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雷陣雨。”甦阮阮回答地牛頭不對馬嘴，徑自去找了一套睡衣丟過來，“陪我睡覺，我怕雷。”
“我想回學校。”陶安安又重復了一遍，她得去尋死了。
“那你去吧，現在是十一點半。”甦阮阮別過臉，鑽進浴室洗澡去了，聲音能夠傳出來，淅淅瀝瀝，猶如雨聲。
偏偏她這麼說，陶安安卻猶豫了，想了想，沒動地方，她想編一個理由制造自己必須回學校的假象，但是甦阮阮在洗澡，她不辭而別不太好，走得牽腸掛肚，反正也不欠這幾分鐘，于是重新坐下來，將甦阮阮丟給她的睡衣疊得橫平豎直。
“把門鎖好。”甦阮阮語氣生硬，她就站起來去看，門已經鎖得好好的了，再回身來，披著浴巾的甦阮阮挽著頭發出來，“幫我吹頭發。”
甦阮阮把她的想法摸得死死的，陶安安沒能走開，只能順著甦阮阮的意思，給她吹頭發，擦了背，哪怕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在命令的口吻下做的。這口吻很陌生，甦阮阮傲氣歸傲氣，總不會這樣沒有家教，好像被寵壞了的小公主一樣。
被命令著去洗澡的陶安安這樣想著。
一張小床，兩個女孩子，長發散在一邊，夏夜又分外燥熱，擠得睡不著，也沒听見甦阮阮說的有雷聲。莫名其妙睡在一起了，甦阮阮和她這樣熟嗎？還真就這樣熟。只是很少有親密的動作，顯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甦阮阮你睡了嗎？”陶安安輕聲問她。
回應她的還是漫長的均勻的呼吸，甦阮阮大抵是累了，睡得平穩。
陶安安捏起她的手指來，對方也毫無反應，她將甦阮阮的右手折回到小腹上搭著，翻了個身，借著並沒有什麼亮度的月光凝視甦阮阮的臉。
“晚安。”她輕聲說，合上了眼楮。
總還是睡不著，她想明天自己就要去尋死了，今天卻被發現了什麼端倪的甦阮阮纏著，今天尚且得過，十二個小時快要到了，怨念值還有一百零一，希望明天甦阮阮忙碌一些，就不會阻攔她跳河了。
她已經是個死者了，而甦阮阮生命鮮活。
嚓——
一道驚雷搖撼著天空，爆炸一般點亮了整間臥室，那聲音像千軍萬馬鐵蹄踏過，咆哮怒吼，窗欞為之震顫。
甦阮阮突然縮了身子，蜷縮在被子里。
“別怕。”拙口笨舌，連安慰也不會說，她如果有甦阮阮那樣給人安定感就好了，她拍拍甦阮阮的背，輕柔地拍拍。
她沒想到甦阮阮是真的怕雷的。
她以為甦阮阮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以為甦阮阮的軟肋不會同她說的。
“嚶……”
“你把頭伸出來，在被子里捂得慌。”拽著被子扯開，一頭綠毛的甦阮阮捂著臉不肯抬頭。
“不打雷了，現在不打雷了。”
嚓——又一道雷光閃過，緊接著，像是摔碎了一件巨大的瓷器，聲音震耳欲聾。雨聲 里啪啦隨之而來，終于，雷陣雨來了。
……
“嚶……”又是一聲好像小獸哀嚎。
“別縮頭。”陶安安輕聲哄著她，可雷聲愈發密集起來，轟隆轟隆，如同天罰。甦阮阮愈發不肯抬眼，倒也不哆嗦，只是冷汗涔涔，眼淚就隨之而下。
“以前，以前我一個人在家。”甦阮阮輕聲解釋自己為什麼害怕雷聲，斷斷續續，被雷聲打斷，但也總強撐著說完，她的人設今天徹底崩壞了，只是也沒有關系，她須留著陶安安，她不能讓陶安安去尋死。
陶安安渾身上下都透著萬念俱灰的詭異，不像活人，和從前不一樣。
她要把生的火炬傳遞給陶安安，陶安安是新聞系的骨干，不可以死。
她還是這樣想。露出軟肚皮也沒關系。
“嗯。”
“我很小，很害怕。開著燈睡覺。雷聲很大，那時候在老城區，玻璃也不結實，避雷針也不是很有用，突然有一聲特別大的雷，突然就停電了，燈沒了，窗戶玻璃震碎了，濺了我半條腿。”
後面就沒有再提，這就是甦阮阮怕雷的原因。
“雷電，總不是能控制的東西，恐懼這種情緒，也沒有辦法控制。我不能控制的東西讓我很慌，今天打擾你了。”似乎有人在旁邊的時候，說說話能夠平復心情，甦阮阮的語調愈發平和下來，“別告訴別人。很丟人。”
“沒什麼好丟人的。”陶安安輕聲寬慰，可還是沒說別的可用的話，到頭來甦阮阮睡熟了，剩下她一個人在雷聲大作中輾轉難眠，甦阮阮身體涼，抱著有些涼快，但抱久了還是會熱，索性鑽出被子，平躺著看黑暗，黑暗里有人說︰
“過了半天。”
十二個小時累計起來終于到了。
再過十二個小時，她就只剩下一百零一天。
睜大眼楮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醒來，黑眼圈烙在眼眶里，歪歪脖子，甦阮阮在凌晨起來，戴著耳機不知道在听什麼，按照往常的習慣應該是在听英語朗讀，輕手輕腳地起來。
陶安安裝作自己沒有起來，卻兀自在甦阮阮背後睜大眼楮茫然地瞪著天花板，只知道早上起來，甦阮阮洗漱過了，下樓反鎖了門，出去跑了個步買了早餐回來，回來才叫她，那時候還是六點半，她從床上爬起來，默無聲息地收拾妥當，才是七點鐘。
星期五是沒課的，陶安安腦子里放著一張課表，浲N 意粒 桶閹杖釗畹目偽 意臉隼矗 杖釗釷怯鋅蔚模 潘 肭笞乓 е ＃ 硐殖鋈勸 暗男縷 蟆 br />
這符合她的設定，也一點兒沒有崩壞，甦阮阮沒有理由阻礙她不去學校。
雨滌萬事新，路上泛著清爽的光，路面干淨許多，連帶空氣也變得清爽，昨日的雷電劈壞了兩棵小樹，在路盡頭躺著，打扮成貓巴士的校車從小路過來，車上探出人頭來，笑眯眯地對綠頭發的姑娘說聲抱歉，聲音又迅疾飄遠，壓著耳廓的風呼啦一聲，就遠去了。
“那人很好。”甦阮阮言簡意賅地點評了一下，“互相認識。這里的人都很好。”
“啊。”吭一聲表示听到了，陶安安目視著紅綠燈，歸心似箭。
“學校的同學也很好，昨天許之煥讓我幫忙周六日照顧他的狗。”
“哦對，省里比賽。”
“我不太擅長照顧狗或者貓什麼的，跟我一塊兒照顧金剛吧。”
金剛是許之煥的狗，從大街上撿來，瘦瘦小小一只，後來吃得肌肉虯結魁梧高大，于是把原本的名字甦大寶改成金剛。
“不，不，我也不擅長照顧狗。”陶安安忙不迭地拒絕了過分熱情的甦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