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長，下半年的鎢鉬鈷鎳出口配額指標批復文件，請你簽字。”
陳青雲的注意力集中在文件夾上，審閱姜英送來的第一批待處理文件，眼前出現一張瘦削的、布滿媚笑的老臉。
“是刁處長，先放這吧。”陳青雲抬頭笑笑。
刁處長仍然站在大班台前，軟軟地說︰“司長，這個文件很急，你看？”
“有多急？”
“工業品貿易二處的意思，明天想把這個文件發出去。”
“那我就不看了。”陳青雲隨後將文件夾交還刁處長。
刁處長著急地說︰“司長，你還沒簽字呢？”
“難道工業二處急到不容我細看的程度嗎？”陳青雲冷冷地說︰“不會是那些出口企業的意思吧？”
刁處長沒想到陳青雲如此精明，眼中閃現出慌亂的神色︰“司長，只是工業二處答應別人，會很快將文件下發。”
感覺到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將兄弟賣了，這就是機關干部慣用的招數。
陳青雲多精怪，在他的神識之下，任何情緒的波動都不可能逃過他的觀察。刁處長如此痛快地承認，工業二處與出口企業的關系，為什麼還會心慌？
“文件先放這里，我也想趁此機會熟悉一下相關業務。”
陳青雲表態了，刁處長如果再死纏爛打，那就叫不識相。
這是一份調整出來配額的文件，姬眉秋不懂外貿司的業務流程，但他知道，半年調整，應該屬于正常範圍。
刁處長與工業二處，趁自己新來，不熟悉業務，急于下達業務調整文件，其中肯定有名堂。只是名堂在何處，陳青雲弄不明白，稍作思量，讓姜英過來。
“姜主任，別的文件稍放一下，替我整理出工業品出口配額的有關工作流程。”
姜英愣住了，陳青雲進+入角色太快了吧，人員還沒熟悉，就先了解工作流程。但她沒有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姜英的態度，讓陳青雲很吃驚。沒等他做出反應，易彩蓮帶著神秘笑容，飄然而入。
“司長，這次的出口配額，有點問題。”
“說說看。”陳青雲平靜地看著易彩蓮。
易彩蓮得到鼓勵，輕聲說︰“花米處長曾告訴彩蓮，這次調整的單位，是刁良處長介紹的。”
“是誰介紹的，是關系嗎？”
易彩蓮恨恨地說︰“刁良欺負花米，配額總量還沒調整，刁良就將沒有參加招標的企業，硬塞到調整名錄中。”
“我知道了，你去吧。”
易彩蓮還不甘心，來到窗前︰“刁良行色忽忽地走了，估計是司長沒簽字，他得給別人交待。司長你看，已經有人來接刁良。”
陳青雲也來到窗前，只見刁良鑽入一輛大奔，揚長而去。
“易主任有心了，我會了解這件事情。”
易彩蓮開心地走了，陳青雲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王宇剛又出現在他眼前。
“青雲，羅部長請你過去。”
陳青雲搖搖頭，他已經知道，羅部長是自己的主管領導，自己應該主動請示，沒想到羅部長的動作，太急了點吧。
羅部長辦公室的里間，有個小會議室。陳青雲隨王宇剛進來，看到小會議室內，有三人正在等候。
一個神采飛揚的身影端坐在會議桌前，含笑看著進來的陳青雲。
陳青雲跟在王宇剛身後，看著端坐的羅曼起身想打招呼，趕緊向她傳音︰“先看情況再說。”
王宇剛正要向會議室的三人介紹陳青雲，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生氣地說︰“宇剛，讓你請陳司長，怎麼將他秘書帶來了？”
沒等王宇剛解釋，另一個中年人皺著眉頭說︰“小伙子，你是陳司長帶來的吧。行啊，陳司長不空，咱們開始。”
“羅部長、龔局長，青雲的相貌，我自己也不滿意，別說各位領導。”陳青雲自嘲地搖搖頭。
“你就是陳司長？”羅部長趕緊站起來︰“官僚、真是官僚，今天的事情，該是商務部的佳話。”
羅晨雨打著哈哈，站起來與陳青雲握手，另兩人也來到陳青雲身邊。羅曼柔+軟的小手與陳青雲相握時，調皮地在他的手心，用中指劃了劃，撓得陳青雲癢癢的。
龔局長自嘲地說︰“听說外貿司新來的司長很年輕，沒想到啊，剛畢業就當司長了。”
“說點別的行嗎？再說下去，青雲可要落荒而逃了。”
這些人都是麻雀中的麻雀，本應該出現的尷尬，頓時變成拉近距離的趣事。
“閑話少說，言歸正傳。s省的泰安集團，他們的青浦冰箱遭到反傾銷調查。這項工作，應該是以出口企業為主，周部長的意見，這是商務部成立後，志國第一次針對華夏的家電產品的反傾銷調查。部里決定，全面介入此事，今天召集大家，商量怎麼開展工作。”
龔局長馬上將話題接過去︰“既然是三家協同，我看可以成立調查小組，並且要將泰安集團叫來，他們才是正主。”
泰安集團的青浦冰箱？陳青雲原來的想法，今天只是來打醬油，可涉及泰安集團，他不能坐視不管。
商務部各部門的職能，特別是外貿司的業務與相關政策，陳青雲已經很熟悉了。他知道，反傾銷調查的案子，是進出口公平交易局的業務，沒想到將自己扯進來。
“龔局長，你是外貿司的老領導，需要我們做什麼？或者該派誰參與，老領導敲定就是。”
陳青雲對商務部的人員，同樣做過研究。眼前禿ding的龔正，是外經部的老油條，資深的外貿專家。
龔正見陳青雲識相，十分開心︰“綜合處的刁良，業務熟、腦子靈活，我就點將了。”
羅曼也不甘落後︰“事務所這邊，準備派趙同律師參與。趙律師已經承接過好幾起案子，是米國針對華夏紡織品的反傾銷案。”
人員確定了，接下來就是商量工作的原則與調查方式。陳青雲對外貿業務還屬于外行，只是靜靜地听著。最後，羅晨雨做總結性發言。
“羅大律師，這個案子，對華夏的家電行業，是嚴峻的考驗，部里主要從政策層面給予支持，大量的具體工作，還要落在你們頭上，有什麼困難嗎？”
羅曼肅穆地說︰“國內的情況，應該不存在障礙。關鍵是對方的數據，很麻煩。”
“動員各方面的力量，一定要得到對方的詳細數據。龔局長，你負責招待好羅大律師，我還有事，中午不能陪同羅大律師了。”羅晨雨說完就走了。
“陳司長，有事你就忙著，小女子也走了。”看到陳青雲猶豫，羅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整個過程，王宇剛負責記錄，一言未發。他已經認出了羅曼，非常納悶，難道陳青雲與羅曼不相識，不可能呀。
羅曼的性格直爽，是紫微大學曾經的金花宿舍中，有名的小辣椒。得罪誰，陳青雲也不敢得罪羅曼。
“走吧，你們倆，別打情罵俏了。”龔正看出來了，陳青雲與羅曼之間，肯定有故事。
陳青雲確實不想參與，他今天剛來，需要熟悉司里的情況。想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好先放下腦海里的念頭。
第一次參與接待，讓陳青雲見識了部委的奢華。他們四人來到旁邊的五星級酒店，只開了一瓶洋酒，結賬的時候，陳青雲發現，簡單的午餐，竟然花去七千多元。
分手的時候，羅曼悄悄對陳青雲說︰“泰安集團的事情，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境外的事，我不管，你看著辦。”
已經當母親的人了，羅曼還是如此直接。陳青雲沒有正面回答︰“後天晚上，你張羅一下，人員由你定。”
這次回燕京，陳青雲還未拜訪任何人。他在益州耽誤的時間太長，進京第二天就到單位報到，沒有與朋友相聚。
回到辦公室，刁良陪著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進來。
刁良一直關注著外面的動靜，看到陳青雲進來，第一個趕了過來。
“司長，這是華夏鋼鐵協會的理事長，是你本家。”
“陳理事長好，請坐。”陳青雲不屑刁良的獻媚之態，但他也不敢托大坐在大班台後，起身將客人引導到待客區。
“鄙人陳世美，舔掌鋼鐵協會，有事需要外貿司協助。”陳世美的話語，恭敬中透著高傲。
陳青雲啞然失笑，真乃不是冤家不聚頭。他與陳世美家搏奕多年，還是十年前的事了，只是從未與陳世美謀面。
“理事長請說，青雲不敢懈怠。”
陳世美對陳青雲的態度很滿意，語氣稍緩︰“這次的鎢鉬鈷鎳出口配額指標調整，涉及鋼鐵協會與境外的談判，還望陳司長網開一面，盡快批復。”
“應該沒大問題，只是青雲初來乍到，容青雲熟悉政策，盡快給理事長答復。”
正常不過的簡單回答，陳青雲沒想到，從這一刻開始，他就陷入一連串的矛盾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