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的六月，是雨季。
從六月開始，到七月結束，無論這之前之後的天氣如何，停留在空中的也只會是烏雲，從天上落下來的也只會是潑盆大雨。
由于從天而降的雨量過于龐大，以至于雨季來臨時整個東方所有低窪地區都會被雨水淹沒，形成季節性湖泊——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整個東方的聚居點皆以高地城市為主，以城市為核心向外輻射。
城市與城市之間的距離極大，分布也極散，而所處的地理位置又是極其險要。
可以說，整個東方一共九座城市，是所有人的命脈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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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雨夜，外出的人總是很少。
必須少，也不得不少，平常時節不會下雨，一下雨就必須是雨季。
明明已經入夏，但天氣卻比初春還要更濕更冷，再加上積水，別說是尋常店鋪了，再怎麼敬業的茶館戲館也得提前關門打烊。
與其穩坐櫃台前迎著大雨猛喝西北風等著絕對不會來的客人，倒不如回家睡悶頭覺來得痛快。
這一點在西岳城體現得更是淋灕盡致。
西岳城坐落在東方的最西邊，面前是極高的齊雲峰，後面是大平原，雲霧從東邊過來，不斷聚集，到西邊的時候早已然連成厚厚的一片。
再加上齊雲峰的阻隔，可以說這包括西岳城在內，這一大片地區的天就沒亮堂過，整個東方就沒有比西岳城雨勢來得更大更長久的城市，同一時間，最東邊的瀾關城下的可能是潤物細雨，而這西岳城下的肯定是潑盆大雨。
風雨催人歸，城中何處不蕭條？別說是茶館了，就是窩在屋子里的人大多也早早就上床休息了，西岳城中一到晚上幾乎就看不見絲毫光亮。
別說是點燈了，在這種濕而冷的環境下就是生個火都麻煩，好不容易把火升起來還得讓黑煙燻得夠嗆，至于電燈……這種來自西方的先進玩意兒在雨天是明令禁止使用的。
原因無它，據說當年電燈以及關于電力的一切引進這座城市的時候剛好是雨天，而那時候坐鎮這座城市的劍聖好死不死地踩在了輸電用的銅線上……此後就有了這樣一個不成文但卻實實在在存在的規矩，即使現在的輸電線上都包上了一層厚厚的橡膠了也是這樣。
但就在今天，就在這個雨夜，就在此時此刻，卻還有一戶正燈火通明，而且照明用的，正好是眾人避諱的電燈！
這戶膽大包天的人家坐落與高挺厚實的城牆邊，屋子大而簡樸，其外沒有一絲一毫的裝飾，卻氣勢宏大，出門就是一個小廣場。看起來應該是一戶富貴人家。
此時這間屋子里最大的一間房間里，有一老兩少，唯一的一個老人坐在一張長桌前，白發飄飄長須翹翹，看起來就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而兩個身上線條稜角分明的中年人則是侍立左右，眉眼之間有些緊張的神色。
此時的室內是通明的，甚至可以說是縴毫畢現，站在屋子里往窗外開外面完全就是黑糊糊的一片——這一切都要歸功于老人頭頂上那盞超大的電燈泡。
“嗯……”
坐在圈椅上的老人口里嚼了嚼，眉頭緊皺又舒展開來。
他的腿腳在抖，兩個中年人的身子也跟著在抖。
“沒想到啊……”
老人雙眼突然一亮，一巴掌就拍在了身前的桌子上，力氣之大震得長桌上尚有寫油漬的餐盤猛地一跳，啪的一聲響起他身邊的兩人同時身軀一震，“沒想到小張你的手藝這麼好！當年參軍干啥？嘿！到我那當廚子！喂得祖師爺開心了，不是劍客也能成為劍客！”
仙風道骨的模樣瞬間土崩瓦解，再綜合老人的話……他現在活脫脫就像是個仗著上面人牛逼氣兒在外瞎忽悠的狗腿子。
“咳……這個……龐老過獎了……您喜歡就好……”站在龐姓老人左手邊的中年人的臉色明顯有些尷尬，站在右手邊的那位則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
老人的話剛出口兩人眉眼之間的緊張就消弭了大半，兩人對望了一眼，一邊挑了挑眉一邊努了努嘴，擠眉弄眼表情好不豐富，隨後站在老人右手邊的那人一臉不甘心地開口道︰“既然龐老您……咳……酒飽飯足了……那麼就請回去吧……畢竟這里沒有客房臥室，您一大把年紀了呆著也不好……等天氣好了我們倆再招待您一次？”
“什麼話！”龐姓老者轉頭瞪了那中年人一眼，“這大風大雨的，你還要趕我走！？”
“不是不是！”冷汗簌地就從那人的腦門上掉下來了，他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您，您看這天氣——要是您這……咳，閃著腰就壞了……況且……”
“況且什麼！？”現在已經不是“只瞪一眼”了，現在已經發展到怒目圓睜了。
這中年人吱吱唔唔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敢跟老人對視，另一人一見情況不對，也沒多想，立刻就開口解場——
“唉呀龐老啊，您也知道這姓劉的臉皮薄——不瞞您說……咳，這小子等會要跟隔壁的林妹子幽會呢！您在這呆著多不好？”
“張力仁！你！？”
“是這樣麼？”
“是，是……”
一听這話那劉姓中年一對眼珠子登時就紅了，瞪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然而就在此時那龐姓老者眯著眼看了過來，不得已只能恨恨地憋下一口氣。
“你們兩個別跟我裝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老人突然長嘆一聲，“為了瞞我，五大三粗的兩個大老爺們裝成這樣也實在是難為你們了。”
兩人身子一僵，再次對望一眼，兩雙眼楮四個眼珠子里滿是不敢置信。
“您這……是在問我和林妹子？”
“這個您老不用擔心，老劉和林妹子的進展挺好，挺好——您老就不用擔心了。”
“是麼，那應該祝賀你們了，”龐姓老者挑了挑眉，“可惜我來這里可不是為了拉家常和蹭飯的。”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張，在桌上攤開。
白紙黑墨一共四個大字。
前線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