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自作自受
陳文心趕到永壽宮之時,惠妃已經坐在正殿之中了。
宜嬪滿面怒容坐在下首,怒視著地上跪著的海宏。
瓜太醫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這一切和他都沒有關系。
這一切,本來就和他沒關系嘛。
瓜太醫覺得自己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好端端地來給宜嬪看個診,沒想到竟然淺牽涉進這樣一件宮闈秘事之中。
能不能趕緊把這事兒解決了,這大熱天的,他想回太醫院吃瓜去。
陳文心走進去,看了一眼殿中的情況,先上前給惠妃行禮。
“嬪妾請惠妃娘娘金安。”
惠妃忙道︰“快免禮。你來的正好,我正被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的頭暈。”
陳文心起身,看向自己側方還坐在座椅上的宜嬪。
宜嬪和她位分相同,她有協理後宮之權,自然尊貴一些。
照理說,她給惠妃行禮後,宜嬪應該主動給她行禮,然後她再回禮的。
現在宜嬪大搖大擺地坐在座位上,分明是仗著生育了五阿哥,想要壓她一頭。
榮嬪和德嬪不也是嬪位麼,她們的位次就排在陳文心之前,不就是因為有子麼?
宜嬪就是這樣想的,所以她認為,現在嬪位之中只有陳文心無子,她應該排在四人之末。
她哪里會想到,在皇上心目中,陳文心就是嬪位之中的第一人。
榮嬪和德嬪排在陳文心前面,那是因為她不想壓兩個年長有子的嬪妃,主動把尊榮讓出。
可她讓了榮嬪和德嬪,不代表她會讓宜嬪。
對一個陷害過自己的人,她自認沒有這麼大度。
陳文心沒有動,她就站在原地,含笑看著宜嬪。
宜嬪抬頭看她,見她面上含笑,眼神之中卻透著寒意。
她有些心虛,從座位上起身給她行了半禮,“見過勤嬪。”
陳文心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就像沒有看見她似的,直接坐到了惠妃旁邊的右上首。
如果宜嬪一開始就老老實實地給她行禮,她一定會回禮。
她這樣推三阻四,才給她行了一個怪模怪樣的禮。
那她才不要回。
宜嬪面上的怒氣更濃了,只是不好發作。
惠妃一副把陳文心當做主心骨的樣子,似乎自己並不想拿主意。
那麼今天的事兒,解決的關鍵或許還在陳文心身上。
還是先不得罪陳文心為好。
惠妃把剛才眾人的說辭都簡述了一遍給她听,跟小桌子說的倒也差不離。
她沖惠妃點點頭,又轉向瓜太醫道︰“瓜太醫是婦科聖手,敢問你對宜嬪體內麝香過度這一診斷,有幾分把握?”
瓜太醫她是知道的,昔日春獵,她因為吃多了積食又在馬上顛簸,惡心嘔吐。
小李子把瓜太醫請來,就是以為她身懷龍胎之故。
瓜太醫拱手道︰“一分。”
惠妃一下子變了臉色,只听瓜太醫又補充道︰“滿分就是一分。”
陳文心也被他嚇了一跳,這瓜太醫要是信口胡說,今兒這事可不就白鬧了麼?
“既然瓜太醫對自己的診斷絕對有信心,那麼海宏太醫。”
她話頭一轉,“你能確定,自己給宜嬪用的麝香到底是多少分量麼?”
海宏伏地,驚魂未定道︰“娘娘,微臣的確是按著宜嬪娘娘的方子來用的藥。這方子不是臣開的,臣只是幫忙用藥,就算有錯誤也不能怪臣啊!”
“荒唐!”
陳文心輕叱一聲,“你是太醫,宜嬪從外頭弄來什麼偏方來使用是犯了宮規的。她既然讓你來相幫,你不勸阻也就罷了,連藥方子有沒有錯都不知道麼?”
“那你這太醫,未免學業不精啊。”
海宏嚇得趴在地上支支吾吾,陳文心沒工夫理他,只道︰“宜嬪的藥方子,現在何處?”
宜嬪的宮女把那藥方子呈上來,宜嬪忙道︰“這是我母家呈上的方子,是漢代皇後趙飛燕所用的縴體之法,絕不可能有錯。”
宜嬪說到激動之處便站起來,靠近了陳文心和惠妃的方向。
瓜太醫忙上前一步道︰“宜嬪娘娘,恕臣直言,您現在請不要靠近任何一個還有可能生育的女子。您身上那麝香味,已經燻得永壽宮的燕子都不孵蛋了。”
這話一出,宜嬪身邊伺候的宮女都往後退了一步。
陳文心下意識地用帕子掩住口鼻,就連惠妃都往後躲了躲。
只有白露上前一步道︰“請宜嬪娘娘回位坐著罷。”
她站得離自家主子這麼近,把陳文心的身子也燻壞了可怎麼好。
宜嬪惱羞成怒地用手指著瓜太醫,“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把本宮當成災星了嗎!”
瓜太醫瞧也沒瞧她一眼,“微臣據實以報,還請娘娘恕罪。”
有本事的人一般脾氣都不怎麼順從,特別是太醫這種完全靠本事吃飯的。
皇上實在生氣可以把哪個大臣拉出去砍了,太醫是絕對舍不得亂砍的。
今兒砍了一個好太醫,或許明兒重病不治的就是自己。
就像是曹操一生氣砍了華佗,日後只能受頭風病的折磨。
在這個醫療水平還不高的年代,一個好太醫是十分難得的。
否則,就憑呂宗那個長相,哪里能陪伴聖駕呢?還不是因為醫術好。
陳文心沒有理會宜嬪的亂叫,她把那張藥方看了看,畢竟是個外行,看不出門道。
便問瓜太醫,“瓜太醫看過這方子了罷,里頭的劑量可有不妥?”
他稟道︰“這方子有問題,不過對于宜嬪娘娘而言,大約是沒問題的。”
“史載趙飛燕為使姐妹二人肌骨生香,把一種秘方配制叫作香肌丸的藥丸塞入肚臍。這種丸藥是由麝香制成的蜜丸,將其放入肚臍內,用後姐妹倆果然腰骨縴細。”
“只是這常理之中的春情誘發,內中埋伏著血腥的殺戮。麝香之毒卻會經久滯留積蓄在任督二脈內,令女子終生不孕。”
“宜嬪娘娘手里這張方子,和香肌丸大致效果相同。所以微臣說,對于宜嬪娘娘而言是沒問題的。”
他的意思就是,就算這張藥方的劑量沒有被加大,宜嬪遲早還是會不孕的。
宜嬪驚叫出聲,“你胡說,這方子絕無不孕之險。分明是海宏私自加大了劑量,才使得本宮不孕!”
宜嬪現在的撕扯攀咬,不過是想把自己母家的責任,推卸到海宏身上。
不管這方子到底有沒有導致不孕的風險,她現在都只能一口咬死,是海宏加大劑量所致。
並非方子本身的問題。
宜嬪母家之人也實在愚蠢,竟然獻上這樣的方子給自家的女兒用。
是他們為了爭寵不擇手段,還是真的不知道這方子有不孕的風險呢?
陳文心皺眉道︰“瓜太醫,你繼續說。”
“是。”
瓜太醫又道︰“按著這方子來,宜嬪娘娘的確很快就恢復了婀娜身姿,這不孕之效,也得二三年後才能診斷出來。”
“現在不過兩個月,宜嬪娘娘不孕的脈癥已經很清楚了。這麝香的用量,起碼是方子上所用的兩倍。”
也就是說,這方子有問題,這海宏也有問題。
陳文心和惠妃對視了一眼,後者也皺著眉。
這可是件大事,還關系到宜嬪母家,那是前朝的事情。
就算是海宏一介太醫,也不該隨意處置。
惠妃問道︰“皇上那邊是怎麼說呢?”
一個衣角繡玉蘭花的宮人站出來,“回主子,乾清宮傳來的話,皇上正在接見大臣,請主子和勤嬪娘娘先處理著。”
陳文心略有些失落。
她已經許多天沒見著皇上了,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只是現在的她已經不能像春獵那日般,心甘情願地主動去消除皇上的猜疑了。
她已經沒有想犧牲自己的尊嚴,去討好皇上的心了。
她對惠妃一笑,“既然確定這藥方子有問題,宜嬪的母家該負什麼樣的罪責,就由皇上來定罷。只是這海宏還死不承認他加大了劑量,看來是要用刑才肯招供了。”
“憑什麼說我母家該負罪責!”
宜嬪見她仿佛沒看見自己似的,只和惠妃說話,就把她母家的罪名定下來了。
她情急道︰“這方子只是縴體美顏,不曾致不孕之效。都是這海宏害的本宮!”
宜嬪氣得上前踢打他,海宏蜷著身子躲避。
一不小心被宜嬪踢在了面上,流了一臉的鼻血。
這人一看就不是個有氣性的。
陳文心使了一個眼色,白露有些嫌惡地皺了皺鼻子,上前攔住了宜嬪。
“宜嬪娘娘請自重,惠妃娘娘和我們主子還在這呢,豈可如此濫用私刑?”
宜嬪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她用這方子身子迅速恢復到了原來的體態。否則就她坐月子那副臃腫的模樣,皇上是不可能臨幸她的。
沒想到皇上帶著陳文心出門三個月,還是不膩,回來依然和她膩歪在一起。
這方子長期使用的確有不孕的危險,那也是二三年之後。
這二三年里她能得聖寵,再生一個兩個皇子那也夠了。
沒想到被海宏這狗東西加多了劑量,害她不孕,還把她母家的罪名坐實了。
最重要的是,皇上依然沒有臨幸她,更別說是重得聖寵了。
她辛辛苦苦做這一切,最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完了,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