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梳頭
“那你知道,貴妃娘娘听說了,是什麼意思嗎?”
陳文心生怕定常在被佟貴妃整治服帖了,佟貴妃就又想起她來了。
“娘娘何必怕她?你現是嬪位娘娘,又深得皇上聖寵。她佟貴妃有什麼?不過是仗著母家得意罷了。”
章常在是滿人,她比陳文心更能理解滿洲大族在朝堂上的地位。
佟貴妃的母家說來顯赫,再顯赫也是皇上的奴才。這天下除了愛新覺羅家,大家都一樣。
越是顯赫的家族,皇上是越不會再給予重權的。
否則權柄下移,愛新覺羅家的地位就不穩固了。
“娘娘還不明白嗎?佟貴妃已經年近三十了,一子半女也無。後宮里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子嗣,沒有子嗣”
章常在壓低了聲音,“她永遠登不上皇後之位的。”
陳文心沒想到,章常在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驚訝地盯著章常在,後者略有些羞澀地咳了兩聲。
連章常在這樣心思不敏感的人,都能感覺到佟貴妃的尷尬地位,恐怕這已經是後宮中人盡皆知的事了。
皇上削弱了佟貴妃的權力,又剝奪了她一個養子,還弄出了一個陳文心這樣,位分不低的新寵來抗衡她。
縱然有鳳印在手,也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了。
“也說不準呢,說不準她什麼時候,突然就有孩子了呢”
陳文心口中這樣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皇上根本不去佟貴妃宮中留宿,恐怕就是不想讓她有孩子吧?
想起她剛剛入宮之時,至少在明面上,佟貴妃還是人人尊敬討好的對象。
宮中無後,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繼任為後。鳳印都在她手上了,還有可能是別人嗎?
誰想皇上竟然不顧禮制,虛懸了後位好幾年。
這幾年間,佟貴妃的威望是一直有所降低的。擊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就是苛待四阿哥被皇上收了鳳印的事。
這件事不僅讓人們發現,皇上只不過把佟貴妃當成一個管家來用。還讓人們發現,佟貴妃無子,她的兩個養子都不是親生的。
佟貴妃,甚至已經斗不過一個小小的勤嬪了。
勤嬪出身不高,位分也不算高。之所以不會被佟貴妃壓住,那是皇上在背後支持她。
皇上不支持佟貴妃,她的母家再顯赫,也無濟于事。
恐怕也只有佟貴妃和她的母家還看不透這一點,還在垂死掙扎吧?
陳文心當然知道皇上不會立佟貴妃為皇後。
她所驚訝的是,這一點連章常在都看出來了,後宮中許多人也看出來了,偏偏佟貴妃看不出來。
也許不是看不出來,而是野心太大,所以選擇自欺欺人。
“如今佟貴妃已經奈何不了娘娘你了,娘娘有協理後宮的權力,何必還像從前一樣怕她呢?莫非是送子觀音那事鬧得?”
送子觀音那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宜嬪聯合佟貴妃陷害陳文心。
說到送子觀音那事,陳文心還是有些後怕。
“能不怕麼,若不是皇上趕來,我這盜竊的罪名就坐實了。盜竊也罷了,還有一個蓄意謀害龍胎的罪名。”
章常在不屑地撇撇嘴,“皇上信誰才是最要緊的。”
這話听起來很粗淺,道理卻很對。
後宮里的事全憑皇上的裁奪,若是有皇後也就罷了,偏偏沒有。
佟貴妃無論給她定什麼罪名,只要皇上還信她,那都不可怕。
最怕的是
連皇上都相信她做了什麼壞事。
她拍拍胸口,這個想法太可怕了。
“話雖如此,日後佟貴妃若是再有陷害之心,好歹我有你可以商量。”
陳文心握住了章常在的手,章常在會意,“自然,娘娘幫我整治了定氏那小蹄子,我又豈能知恩不圖報呢。”
有她這句話,陳文心就放心了。
期盼已久的除夕終于到了,皇上從小年封筆之後休息了好幾日,除夕這天又開始忙了起來。
他按著平時上朝的時辰起身,先到寶華殿給神佛敬香,又到宮中各處拈香行禮。
天色微微明的時候,敬香完畢,宮中各處鞭炮響聲大作。
陳文心還在繡床上呼呼大睡,被鞭炮的聲音吵得火上心來,睡夢中皺起了眉頭。
她翻騰了幾下,鞭炮的聲音久久不停。
而後一雙溫暖的手掌覆住了她的雙耳,耳畔的噪音減小了許多。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見皇上坐在床沿上,身上還穿著正式的朝服沒來得及換。
他見她睡夢中皺著眉,便知她是嫌吵,連忙捂住了她的耳朵不放。
見她迷迷糊糊半睜開眼,皇上沖她一笑。
“皇上快去脫了這些勞什子吧。”
她腦子還有些迷糊,卻還記得皇上是一回屋就要換衣裳的,他最討厭朝服繁瑣沉重。
見她意識漸漸清醒,皇上這才松開了手,到屏風後頭換了家常衣裳。
皇上換好了衣裳,這里白露也伺候陳文心洗漱完畢了,正在給她綰發。
陳文心只想綰個家常發髻,因為皇上午膳是要宴飲外藩大臣的,比如蒙古親王和各國使臣。
晚膳才是後宮家宴,到了晚上她再更衣梳妝即可。
皇上見狀,忙道︰“讓朕來。”
說著就接過來白露手中的牛角梳。
陳文心道︰“皇上別鬧,自來也沒听說你會綰發。”
她嘴上說著,作勢要搶過木梳來。皇上手一舉,她心知是搶不到了。
“那是因為每次你起身的時候,朕都在上早朝。”
皇上見她不搶了,把她按到椅子上,對著琉璃鏡把她的頭發梳順。
墨發如瀑,光滑如絲。他將她一把青絲抓在手上,又如流水般從手中瀉下。
怪不得她常常不梳繁復發髻,這樣的一頭秀發,梳起來插一堆的簪子釵環,那才是浪費了。
皇上只把那些頭發抓起來,在腦後斜斜地打了一個攥,用一根長長的白玉梅花釵固定了起來。
陳文心對鏡細看,玉釵斜飛,恰如枝上梅花凌霜傲雪。
她不禁感慨,“皇上竟然有這麼一手,今日才叫人知道。”
皇上面帶得意,問她晚上宮宴打算穿什麼衣裳。
今晚的宮宴只是家宴,除了皇上和太皇太後之外,只有幾位皇子和公主參加。眾嬪妃不用按品著禮服,所以衣裳可以自行挑選。
“貴妃娘娘定了寶石綠,惠妃娘娘定了葡萄紫,榮嬪和德嬪二位娘娘定了妃色和湖藍。”
這次家宴,反倒沒有人爭紅了。
陳文心道︰“我看嘛,我就穿個玄色吧。”
過年她做了好多衣裳,其中一件玄色的大袖宮裝,她很是喜歡。關鍵是,連佟貴妃都不穿紅色了,她才不想穿任何跟紅沾一點邊的顏色。
最淺的粉紅色都不行。
皇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少見你穿這樣的顏色,也罷了,旁人是需要衣裳來襯,你是總能襯得衣裳好看的。”
“哪怕你穿粗布麻衣,看起來也會像落魄公主,而非市井蠢婦。”
陳文心噗嗤一笑,“皇上慣會取笑人的,也不知道今兒晨起是去燒香拜佛了呢,還是去往嘴上抹蜜的。”
皇上一挑眉,“你又沒嘗過,怎麼知道朕嘴上抹了蜜?”
他說著就把臉湊過來,一副要陳文心嘗嘗才肯罷休的樣子。
她羞赧地往邊兒上一看,白露等人都低著頭看腳尖,裝聾作啞。
“沒個正經!”她紅著臉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