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快燃盡了,陵柯已經睡下,反正橫豎都是一刀,他就算醒著也是逃不掉躲不過,不如輕松地睡著舒坦,管那腦袋還在不在自己的脖頸上長著呢?
夜落雨站起又往篝火里填了一些柴。他的身影被火光拉長,夜色下顯得格外的蕭索。
……
陵柯醒來的時候,天已然大亮,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奇怪它還長在上面。左手支著身子坐了起來,精神好多了。
熄滅的火堆旁放著昨晚烤熟未吃完的兔肉,夜落雨的人卻不知去向。
他就這麼走了?
陵柯一時轉不過這個彎來。
拿過兔肉放到嘴邊咬下一大塊,有點涼了,味道還算可以。像夜落雨那樣的人是根本不屑在食物上動手腳的,他也沒有必要多此一舉!所以陵柯吃得很放心,尋思著現在是不能回去找殿下了,夜落雨不殺自己一定有他的目的,陵柯吃完了倒頭便睡,睡醒了再吃,真心的要過幾天豬一樣的生活。
…………………………
雲瀟然在城主府的這一夜過得並不好,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卻找不到寧玉兒的下落。
翌日清晨,洛凌歡與繹牧夫婦親自登門求見。
他們還帶來了一位客人。
一位長相清秀,膚色蒼白無血的羸弱青年。只見他羞赧一笑,不待旁人介紹,很自然的抱拳說道︰“在下芹木卿。”
雲瀟然上下打量著他,微微皺了皺眉。
傾漠寒沒听說過這個人也沒有在意。
李少華昏昏沉沉還沒有睡醒。
芹木卿望向床上的李少華,道︰“三位請木卿來便是為了這個少年?”
洛凌歡頗為尷尬,道︰“原是請先生來看雲公子的病情。”他望向雲瀟然,又道︰“雲公子看起來神清氣爽,想來是我等多慮了!”
雲瀟然道︰“‘起死回生’的大名,在下早有耳聞,若是能解囊相助自是感激不盡。”他拿了把椅子放到李少華榻前,道︰“我的兄弟昨夜為救我,消耗了大量的本元真氣,若是先生肯賜丹藥助他恢復,日後先生有所求,在下定當盡力。”
雲瀟然的話說得可不算客氣,芹木卿坐下,靠著椅背,伸出兩指為李少華診脈。
繹牧卻是看不下去了,他們火盆似的請人過來,未料受到的竟是這般的冷遇!芹木卿是什麼人?那是花了銀兩也請不到的人!這家伙竟然大言不慚,什麼有所求,自當盡力?“起死回生”要是開一次口,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擠破腦袋搶著為他出力!結交了江湖第一名醫,就等于憑空多了何只是一條命在身呢?!
但,不知怎地,芹木卿今日的態度卻是相當的溫和,依著繹牧就要拽著他走了。可他卻就那般廉價的給人家看起病來。
洛凌歡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樂兒看出夫君情緒不對,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悄聲道︰“咱們還是回去吧!不要打擾了先生為李公子看病。”
雲瀟然忽然高聲說道︰“繹夫人,玉兒還沒有起床嗎?麻煩你幫我看一下。”
“好哇!”樂兒拉著繹牧走了出去。
洛凌歡的瞳孔微縮,神色自然地站在一旁,並未打算隨著離開。以他城主之尊對雲瀟然等人如此禮遇確是不易了。
芹木卿收回了手,他的指亦是蒼白的,皮膚卻是很細膩,看起來全不似習武之人。
可沒有人會懷疑,他這雙手既能救人,也同樣能夠殺人。
他微微一笑,笑得依然羞澀無害︰“令弟的狀況不太樂觀,木卿只是奇了?似令弟這般舍命過功的方法,實是罕見,難道是他有何想不開的事要尋死輕生麼?”
傾漠寒一直沒說話,此時再忍不住,道︰“你才輕生呢?李少華不就是為了救他……哥嗎?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人都這樣了!你要是沒辦法,趕快哪涼快哪待著去!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洛凌歡面部一陣抽搐,心道︰敢對‘起死回生,挫骨焚心’這麼說話,這人也快活到頭了!就像人總要往好處想,壞處便是回避還來不及,同樣的道理。“挫骨焚心”這個名號,很少被江湖人提起。當然,也無人願去踫觸芹木卿的忌諱。
芹木卿保持著溫良的笑容,取出一瓶丹藥遞給雲瀟然道︰“其內有六粒續元丹,我瞧著這位朋友也遇到了同樣的困惑,雲公子不妨讓在下也給他診診脈,如何?”
雲瀟然接過藥瓶,對芹木卿的慷慨頗為驚訝︰“多謝!”他道。續元丹視為上品,芹木卿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
芹木卿起身朝傾漠寒走來,傾漠寒本想拒絕,芹木卿卻是拿住了他的腕,傾漠寒雖然功力虧輸,眼力卻沒有問題,反應也不慢,芹木卿露這一手難道是向他示威嗎?
雲瀟然見傾漠寒神色有異,走上前,卻也不便說什麼!畢竟剛接受了對方的饋贈,為傾漠寒診脈又是一番好意。
芹木卿緩緩松開手,幽幽一嘆道︰“他得的不是病!”
“我本來就沒病!”傾漠寒斜瞟著芹木卿冷冷地道。
“你是沒病,但是,你卻比他的狀況更糟。”芹木卿指著床上的李少華道︰“他雖然看起來很重,卻是可醫的。服用了續元丹,加以調養,不出五日便可復元。”
雲瀟然追問道︰“那漠寒呢?他需要多長時間?”
芹木卿幽幽道︰“他的身體看似無恙,竟不像是活人的!”
“先生何出此言?”雲瀟然道。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
傾漠寒冷冷的道︰“因為我本來就應該是個死人。”
“不錯,我就是這點想不通。”芹木卿道︰“為何一個死人還活著?除非……”
“你們究竟在說什麼?”雲瀟然有些急了︰“先生能不能告訴我,漠寒是否無礙?”
傾漠寒刻薄地道︰“你不用假惺惺了!雲……雲”他本要說“雲瀟然”,忽想起這名字是說不得的,只憤憤的道︰“混蛋!都給我滾出去!”
此話一出,芹木卿的臉色愈是白了三分,再有涵養的人也受不得這個?
一直旁觀的洛城主終于冷哼一聲,道︰“閣下叫傾漠寒對吧?恕洛某孤陋寡聞,江湖中沒听說過!你在我的城主府上,我待你為上賓,芹先生是我請來即是我的客人,你讓我們滾出去,是不是太過了?!”
雲瀟然連忙陪笑道︰“洛城主誤會了,漠寒剛才就是罵我,沒想把二位牽連進去。他有得罪之處,在下這里替他道歉了!”
三個人看著雲瀟然,面上皆是有些古怪,尤其是傾漠寒的眼楮都瞪圓了。那兩位不了解雲瀟然,他傾漠寒可是了解得很啊!這麼逗比的話低聲下氣的口吻貌似不該出在丫身上?
芹木卿和洛凌歡感到意外的是剛才他們進來的時候,雲瀟然可表現的不是這個樣子,他瞬息的改變難道就僅僅是因為傾漠寒?兩個人一個是城府陰沉,一個是機敏詭譎,眼楮里可都是揉不進沙子的!
備受關注,雲瀟然並沒有半點的不妥和不適應,似乎他的臉皮突然就加厚了一層。
“洛城主若是不走,不如坐下來喝杯茶。”他拿出茶具,親自動手烹茶,手法很嫻熟,仿佛做慣了這樣的活兒。
芹木卿眸中閃過異彩,這家伙倒是讓他越來越感興趣了!
“洛兄,我們就來品品雲公子沏的茶?”他微笑著說道。
“那是自然!”洛凌歡爽快地應道。
三人坐在桌前。很快,茶香就溢滿了室內,雲瀟然殷勤的為兩人斟茶,笑對芹木卿道︰“在下能于此有幸識得先生,全仰仗洛城主的引見。听說武林大會要召開三天,芹先生和洛城主沒有去看看嗎?”
芹木卿道︰“昨日我去了會英山莊,正道中人各門各派幾乎全到了,看了幾場比試,也沒什麼!五年一度的武林盟主爭霸大會也不過就是掩人耳目,卓遠塵坐這個位置還沒打算下來。誰又能爭得上去呢?”
“卓遠塵德行遠播,能力出眾,修為高深,他坐這個位置當之無愧!”洛凌歡慨嘆道。
“這麼說明天是最後一天了!”雲瀟然啜了一口茶低聲說道。
“是啊!明天要公審惡賊雲瀟然,卓盟主放出話去,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只要能說出理由的都可在那小子的身上留下個記號。”洛凌歡道︰“如此大快人心的場面誰不想去看看。”
“這麼說,二位也會去了?”雲瀟然道。
“我這次特意趕來便是要見識見識這位最近將朝野上下攪得風生水起的采花大盜!”芹木卿幽幽漫聲道︰“通常同行總是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話說對‘采花’我也很在行呢!”
洛凌歡聞言撫額。
雲瀟然拿茶盞的手停在唇邊半息,方輕輕一抿,放下道︰“這真是個勁爆的消息。先生的手段必然高明,經驗想來豐富得很,有時間可要教教我……”
他話未說完,就被傾漠寒的狂笑打斷了。
芹木卿轉過頭來,很謙遜地問道︰“閣下因何而笑?”
“我高興啊!怎麼,你們繼續喝你們的茶采你們的花,我自笑我的,不關你的事!”傾漠寒笑得更加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