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言行舉止自然而然,帶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上位者氣勢,完全沒有作為冒牌貨的覺悟,仿佛天經地義。
那些武士沒有一個懷疑他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後,一個個頭幾乎低到了胸膛上,不敢抬頭直視。
“這是在做什麼?”
秦驍指著前面的一塊石板問道。
這塊石板佇立在廣場央,呈橢圓狀,上面鐫刻著各種橫豎條和奇形怪狀的圖案,又用不同顏色的墨料涂抹,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不過,倒是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尊敬的殿下,這是在進行轉生容器的測試……”一名武士畢恭畢敬地回答,卻仍是不敢抬頭。
“轉生容器……”秦驍听見了一個新鮮的名詞,好奇道,“那是什麼?”
“……殿下不知道?”
武士微微抬起頭來,語氣有些驚訝和遲疑,臉色也有幾分古怪,似乎覺得對方問出這個問題,是一件極為奇怪的事兒。
秦驍看見他的神情,頓時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這很可能是一個常識性的問題,至少在武士看來,一位黑袍法師是不應該不知道這些的……但既然話已出口,再補救也是無益,何況他也確實想知道答案。
“說。”
秦驍的神色一沉,語氣無形帶上了強烈的命令味道。
地上跪著的全部人頓時渾身一顫,尤其是那幾名武士,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長期受役于法師所形成的奴性,在這一刻佔據了上風,武士把剛剛升起的懷疑拋到腦後,顫聲回答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原來,這個世界的法師壽命並不是無盡的。
無論多麼強大的法師,都要受到身體壽命的桎梏,他們強大的只是精神和靈魂,一旦身體瀕臨崩潰,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為了擺脫這個桎梏,獲得更久長的壽命,古代法師們研究出了一種借殼重生的辦法——通過某種復雜的法術儀式,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其他人的身體上。每隔百年,高階法師們就要進行一次這樣的儀式。
這種儀式被稱為靈魂轉生儀式。
它的要求很苛刻,一是施法者的靈魂強度必須足夠凝練,二是受術者的身體要經得起考驗。受術者,也就是轉生的容器,對于法師來說十分重要。容器的質量不但影響到法師轉生後的壽命,還會影響其施法的效果。
而且,這種儀式也不是能夠永遠進行下去的。每一次轉生,法師的靈魂都會不同程度地受損,直至虛弱到無法繼續轉生,這名法師的生命就真正走到了盡頭。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法師們極為重視轉生容器的選擇。眼前的這一長串兒人龍,都是被驅趕到此參加遴選的,據武士所說,這件事情已經進行了近二十天,今天這是最後一批了。
“有趣。”
秦驍走近了那塊測試用的石板,用指輕輕一觸,卻沒感受到任何規則或法術的力量。又看看地上鋪著的幾疊白紙,他心頭有些恍悟——這不就是智商測試嗎?
那些橫豎的曲直線,還有暗含規律的圖案,與地球上所見的智商測試題目差不多。能夠快速找出規律的,都是思維敏捷、邏輯性強的聰明人,他們的腦域往往也比較發達,在研究法術和理解規則方面具有優勢……
法師們在尋找的,就是這樣合適的容器。
秦驍為此作出了一個看起來頗為科學的解釋。這個世界的明不知道發展了多少年,雖然走的是與地球截然不同的道路,智慧的結晶卻同樣不容小視。
他掃了一眼那塊石板,又看了看地上的人群,忽然作出了一個決定。
地上的武士本來一直低著頭,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見一截黑色的衣擺,可這時一陣輕風吹過,連這衣擺也不見了。
他們又再跪了一會兒,听不見任何聲息,猶豫著抬起頭來,才發現剛才的“殿下”已經不見了蹤影。
“……繼續!”
為首的武士回過神來,一揮,示意測試繼續進行。
他很清楚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要是耽誤了時間,自己回去恐怕就要被阿魯恩殿下變成實驗素材了……想到這里,武士不由打了一個寒顫,驅趕人群的動作更賣力了。
然而,他們誰也不曾注意到,隊伍的末端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陌生人。
秦驍穿著一身的白衣,兩空空,與周圍的平民沒有什麼兩樣。一名武士走到後面,一腳踢倒了走得慢的幾個人,又罵罵咧咧地在他背後推搡了一把,他也不著惱,反而裝作平衡不穩地樣子往前踉蹌了一步。
沒有一個人認出他就是剛才那位氣勢凌人的黑袍法師,也不會有人把一個地位卑下的平民與前者聯系起來。剛才這些人連頭也不敢抬,又哪里看得到他的臉?
測試進行得很快,沒過一會兒就輪到了秦驍。
他是最後一個人了。之前測試完的人已經被武士趕到了一邊,另外一邊站著幾個測試合格的人,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他們無法理解這個測試的意義,更不清楚自己即將面對什麼樣的命運。
如無意外,這些人將會與之前測試合格的人一起被送到法師塔里,然後其的一名倒霉蛋會被選為法師轉生的容器,作為一個犧牲品糊里糊涂地失去自己的性命……
不過,有秦驍在這里,他們的命運似乎要被改寫了。
負責測試的武士一臉震驚地看著秦驍——後者用閃電般的速度做對了所有的題目,那輕描淡寫的模樣似乎不需要任何思考。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絕對優秀的測試者,法師殿下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容器!
武士激動地站了起來︰“抓住他!立刻!”
“哦,不不……動作輕一點!絕對不能傷到他!這可是阿魯恩殿下要的容器……”他有點兒語無倫次。
秦驍的唇角微微一翹,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就要看那位“阿魯恩殿下”是否配合了……這個名字听起來有幾分耳熟,他很快想了起來,心道,不會那麼巧吧?
沒有通過測試的人群被驅散了,秦驍和剩余的幾名合格者被武士們帶到一個房間,房間里鐫刻著一個繁復的圓形法陣。隨著耀眼的光芒閃過,傳送陣發動,他們轉眼間出現在一個幽暗陰森的地方。
“你們來了。”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陰惻惻地響了起來。
循聲看去,那是一個渾身籠罩在漆黑袍服里的枯瘦男人,佝僂著背,臉龐的一半掩蓋在兜帽的黑色陰影下,另外一半則在昏黃燭火的映照,顯出滿是皺褶的蒼老的模樣。
“殿下!”
武士們和其他幾人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幽暗的環境只剩下秦驍一人昂然站立,跳躍的燭火在他身後的牆上映出一個搖擺不定的影子。
氣氛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袍老者的眼露出一絲奇異,仿佛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物,嘴唇卻緊抿著沒有說話。
他的腳下刻畫著一個比剛才的傳送陣更加繁復的法陣,由兩個圓形的圖案交疊而成,其一個圓形上躺著一名身穿白袍的少年,渾身僵硬,不能動彈,似乎是被施了限制行動的法術。
秦驍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後者唯一能動的眼珠也正好轉了過來。他清晰讀出了里面的情緒——驚恐,害怕,憤怒,茫然,以及一絲希冀。
“你說的是真的?”
這時候,黑袍老者不知與幾名武士暗交流了什麼,看向秦驍的眼楮頓時滿目放光。他看了看地上的白袍少年,又在秦驍身上掃了一眼,似乎心正在權衡。
猶豫了不多久,他忽然對著少年一指,無形的力量將其拂到了旁邊。而後轉向了秦驍,沙啞的語氣里透出急切,竟然又有幾分和顏悅色——
“過來!孩子……”
阿魯恩的心已然迫不及待了。
他的身體蒼老到了極致,或許一陣風吹過就會倒下。轉生儀式已經刻不容緩,然而令他滿意的容器卻一直沒有找到,阿魯恩是個追求完美的人,他不願意將就。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饑不擇食地試圖用自己的學徒當作容器——以法師學徒的資質,作為容器自然是合適的。不過,幾乎很少有法師會這樣做,因為法師學徒畢竟也是一位法師,其靈魂的凝練度遠比常人要強,在轉生儀式是一個極不穩定的因素。
一旦轉生失敗,不論施法者還是受術者,下場都不會太好……
阿魯恩覺得命運再一次眷顧了他,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將一個完美的容器送到了他的面前。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再冒險使用自己的學徒。
靈魂轉生儀式需要半日的時間,其間不能受到干擾。阿魯恩讓所有人退了出去,只剩下秦驍留在房間里,平靜而略帶好奇地看著腳下的法陣。
這個法陣應該是有著讓靈魂轉移的作用,卻不知是如何運行的呢?
“讓我們開始吧。”
阿魯恩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秦驍說。
事實上,他不過是在自言自語。因為他不認為對方能听懂自己的話,也不認為其能看明白這一切……盡管,這個平民的表現有些奇怪,似乎鎮定得過了頭。
搖了搖頭,他按下心隱隱的一絲不安,開始施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