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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無為

類別︰ 作者︰西風緊 本章︰第九百一十一章 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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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淡的天空一陣閃亮,仿佛又回到了白晝。“咯 ”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便是炸豆一般清脆的雨聲,急促的雨點紛紛灑在了宮殿上的琉璃瓦上。

    “這場雨,總算是盼來了。”朱高煦道。

    今天正該妙錦侍寢,他早已到了貴妃宮中,靴子也沒有沾到一滴雨。這場雨來得有點遲,卻十分恰當;若是白天便下雨,恐怕會影響城中熱鬧的節日氣氛。

    朱高煦從觀景窗旁邊的小門,走出了寢宮。檐台上還有一處木地板的觀台,他便走過去觀雨。地上的木頭料子用火烤過,並不怕雨水腐蝕。雨越下越大,在瓦上匯聚流淌下來,讓這座宮殿變得像水簾洞似的。潮濕的風中帶來了舒適的涼意。

    “這般雨夜,有你陪著真好。”妙錦的聲音,在喧囂的雨聲中隱約可聞。

    朱高煦轉頭一看,但見古色古香的宮殿門口,搖曳的燈光之中,妙錦的衣裙在風中貼著身子飄著,身姿曼妙、相貌美好。他便隨口道︰“我也這麼覺得。”

    妙錦察覺他的目光,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她的表情便微微有點不自然。朱高煦以為她要故作嬌|嗔責怪兩句,不料她走上來卻溫柔地說道︰“那今日好生陪著高煦一晚。”

    朱高煦道︰“我怎麼听著有點奇怪?”

    妙錦道︰“你不是要北巡,在此之前我們相處不了幾天啦。此番聖上離京,我就不去了。”

    “怎麼?”朱高煦看著她。

    妙錦杏眼里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撇了一下嘴|兒,“每次你出門,如果我都陪著你,必招人嫉羨,明擺著的事。這回高煦別讓我同行,我也落個清淨。”

    朱高煦想了想,說道︰“有點道理。道家無為,便如此一樣不爭?”

    妙錦輕輕搖頭道︰“與道家無干,我不過經了些事。年少時不知事,有些姿色被人看中、便任人擺布,渾噩揮霍光陰;待年紀愈大,有幾年被關在宮中道觀,又曾心慌煩亂,只覺虛度年華。不過後來心中倦怠,便看開了。”

    朱高煦听她提起舊事,頓時有些感念,便忍不住握住了她的縴手︰“當年難為了你。”

    妙錦淺嘆了一聲,道︰“以前卻是看不開的。我從小守著規矩,習習識字、女紅、禮數,總是覺得每天都在追逐著甚麼。想來世人大多也是如此,爭權奪利,生怕慢了別人一步,將來懊悔。”

    朱高煦听到這里,想起了一句話,便順口道︰“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尋思了片刻,又道,“這樣也沒甚麼不對,野獸每天還要狩獵覓食哩。”

    倆人在喧嘩的雨聲中閑聊著,站在檐台上乘了一陣涼,便一起走回寢宮。

    朱高煦想起剛才妙錦說的事,又開口道︰“難怪別人說你清高。不過我也依你的心意,這回貴妃就留在宮里罷。”

    妙錦輕聲道︰“遵旨。”

    又過了幾天,朱高煦下值後去坤寧宮,見到皇後郭薇。郭薇提起,請朱高煦允許賢妃姚姬隨行北巡,理由是想讓賢妃替她、順道去鳳陽看望郭夫人。

    皇後開口的事,只要不是太要緊,朱高煦一般都會听她的。這件事,朱高煦也馬上答應了。

    沒一會兒朱高煦才回過神來,忽然想到那天妙錦主動推拒的情形。他不得不猜測,恐怕讓妙錦覺得有壓力的人、正是賢妃姚姬。

    朱高煦也不多說,只在郭薇跟前用隨意的口氣道︰“賢妃從小得到的照顧少,她想要的東西,習慣自己去爭取啊。”

    ……那天端午,何魁四參加了宮中賜宴。他回家便听說,從寧夏府回來的奴僕、將要動身返回寧夏府;他們等到現在,便是為了在京師過節。

    何魁四的官職就叫駙馬都尉,級別挺高、地位超過伯爵。起初這個官還會掌點實事,但到了現在,駙馬都尉幾乎不管任何軍政事務。何魁四每天基本沒有正事。

    于是他想去送送家中奴僕,送別時順便給父兄帶幾句問候,並告訴父親自己要隨駕出巡。

    不料幾個奴僕早上起來,一直無法動身;因母親徐氏還在收拾東西,給何福帶了不少京師的用度,又叮囑諸事,不知要拖延到甚麼時辰。

    何魁四便叫了兩個跟班,先出門閑逛。他只要叫人在國子監附近的鼓樓等著,便必定能等到那幾個出遠門的奴僕,到時候再送他們出城好了。

    主僕三人步行出去,一路游逛京師街面,到了進香河畔。

    這時,河邊有個英俊的錦衣公子、朝著何魁四打躬作揖。何魁四站定,回禮再說。不過他觀望了一番,竟不認識那公子哥。

    彼此走得近了,何魁四打量那人,確認自己沒見過,便開口問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拿出了一張名帖,抱拳道︰“不才耿浩,拜見駙馬都尉。”

    何魁四听罷恍然,接了名帖一看,說道︰“令祖長興侯聞名天下,久仰久仰。”

    “不提也罷。”耿浩的眼里閃過一絲悲意。

    何魁四會意,長興侯家勢早已灰飛煙滅,他便改口道︰“耿公子岳父江陰侯,亦是威名遠揚。太宗皇帝與今上,都曾盛贊江陰侯用兵謹慎,幾無破綻,乃大明良將。”

    耿浩的神情有些不悅了,但看得出來他隱忍得不錯,他仍舊客氣地說道︰“在下還是想,自己能有幾分建樹。”

    何魁四贊道︰“耿公子好志氣。”

    耿浩道︰“不過這幾年無事可做,整日有些煩悶。”

    “難得清閑。”何魁四隨口附和著。

    耿浩又作揖道︰“在下聞駙馬精通音律,今日在下做東,一道去舊院听听曲何如?”

    何魁四轉頭望了一眼,說道︰“富樂院在秦淮河那邊,離此地有點遠哩。今日家中有幾個人出門,我還要等著送人。要不……”

    就在這時,附近傳來了幾聲二胡試音的聲響。何魁四喜道︰“前方正好有個茶攤子,也有曲子听,我來做東請茶,耿公子可賞臉?”

    耿浩愕然,怔了一會兒才握拳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一路走過去,便在茶攤旁邊的板凳上坐下,叫了兩碗茶水。耿浩從懷里掏出了一塊手絹,仔細擦拭了兩人的粗茶碗,然後才準攤主提壺倒茶。何魁四只是笑吟吟地瞧著,也沒阻攔。

    “听說端午宮中賜宴,聖上欽點何都尉,于北巡途中隨行護衛,恭喜駙馬要高升了。”耿浩道。

    何魁四笑道︰“高升甚麼哩?我就像是個弄臣,跟在聖上身邊解悶的。那天,新城侯還當眾叫我吹奏了一曲。”

    耿浩頓時觀察著他,但他絲毫沒有氣憤的表現,就像是張口說一件與己無關的、或並非不光彩的事情。耿浩馬上拉下來,沉聲說道︰“新城侯可不是個善人,長于利用和欺詐他人,駙馬爺定要留個心。”

    “你認識新城侯?”何魁四問道。

    耿浩的神情有些苦楚︰“說來話長,今日便不多言了。”

    說話間,二胡的聲音已經拉響了,旁邊一個穿碎花布衣的小娘們清清嗓子,也唱起南方小曲。喝茶的販夫走卒們听得樂呵呵的,時不時有人往碗里放個銅錢。

    “失陪稍許。”何魁四作揖道,然後起身上去,與那拉二胡的男子說了兩句話。接著他便拿了二胡,自己坐在那里拉起小曲。

    半曲之後,便有坐車的行人停下,在旁傾听。賣唱者面前的碗里,甚至有了一枚價值六十文新錢的銀錢。能順手給銀錢的人,必非小戶人家;但這等人,只會被名士手法的表演者吸引,給銀錢便表示他自己也是有身份、並識貨的人。

    而坐在茶攤旁的耿公子,看得是猶自在那里嘆氣。不過等何魁四返回時,耿浩仍贊他好雅興。

    不一會兒,那拉二胡的男子過來了,要把收的錢給何魁四。何魁四便叫他請茶錢。男子神情復雜,似乎一邊感激,一邊又有點不高興;因那唱曲兒的小娘們、一直在瞧這公子哥。

    正說著話,到鼓樓等候的跟班過來報信了。何魁四便起身向耿浩告歉,只說下回再一起游玩。拜別耿浩,何魁四帶著隨從往金川門而去。

    跟班得知剛才那公子是耿浩,便在何魁四身邊笑道︰“耿公子或許以為,駙馬爺與他是同類人哩。”

    “道不同不相為謀。”何魁四隨口道。

    他們尋見了去寧夏府的人馬,便一路送家奴出外金川門。何魁四多給了一些盤纏,一面吩咐家奴問父親安好,一面叫他們帶口信︰“你告訴我爹,聖上對何家照顧有加,此番北巡,叫我隨從護衛。”

    眾人到了大江邊上,江面上許多渡船來來往往、甚是方便。很快家奴們便把馬匹、行李都搬上了渡船。

    何魁四站在江畔送別,但見大江兩岸蔥蔥郁郁、草木繁茂,大小房屋莊園隨處可見,一片富庶寧靜的景象。他尋思著西北邊地、父兄所在的地方,必應是另一種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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