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酉時,天空已是灰蒙蒙的。朱高煦望了一眼門外的光景,他清楚地記得,昨天這個時候太陽還沒下山。
持續多日的艷陽天,恐怕要到頭了。雲層布滿天空,下雨指日可待可是,期待中的下涼,卻久久沒有到來,悶熱籠罩著整個天地。
“這天兒可能要下雨。”朱高煦道,“王貴,你今晚就去咱們那地方,萬一下暴雨了路不好走。”
王貴躬身道︰“是,王爺。”
就在這時,便見杜千蕊端著一只白瓷盤子進來了。“王爺餓了麼,奴婢做了一些點心,您先吃點墊墊肚子罷。”她低著頭,將盤子放在桌案上。
朱高煦一言不發。
氣氛有點尷尬起來,王貴看著盤子里的點心,用夸張的語氣道︰“顏色真好看!杜姑娘心靈手巧,做得好精細喲,真是對王爺有心。”
朱高煦脫口道︰“就是不知道,究竟精細的是心意,還是心機?”
剛說完,他很清楚地看到,杜千蕊的削肩微微一抖,整個人的氣息也軟了幾分,好像凋零了的花朵一樣。在一瞬間,朱高煦胸口仿佛被什麼東西蟄了,毫無預料地一痛。
朱高煦忍了一下,才沒有習慣性地說出安慰的話。畢竟杜千蕊欺騙他,還沒有主動承認過,更沒有讓他放下擔憂、擔憂杜千蕊出賣自己又或是她根本沒覺得有什麼錯?
這時杜千蕊抬頭看了朱高煦一眼,她的眼楮紅紅的,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盤子,朱高煦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
“奴婢走了,告退。”杜千蕊道,她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既沒有討好、也沒有楚楚可憐,仿佛在敘述一件無聊的瑣事。
朱高煦如同往常一樣,輕輕揮了一下手,點頭應允。
燕王瘋了!
忽然一個消息在坊間流傳。多年來,燕王負責大明王朝的北方軍事防線,踱一下腳整個北方都要抖幾抖,何等人物!這樣的人居然瘋了,可是大事!
很快,北平官府最有權力的幾個人,布政使、左右都指揮使一起來到燕王府探視。
時值六月下旬,天氣非常悶熱,幾個人走得一身是汗,背心盡濕,恨不得扒光衣服赤著膀子走路。但他們見到燕王時,簡直驚呆了。
燕王身上裹著兩床棉被,面前放著一只火爐子,他蜷縮在被子里,雙手拉緊被角,一面滿頭大汗,一面渾身直哆嗦,嘴里念叨著︰“冷,好冷”
三人見狀面面相覷。
他們離開燕王府便商議,馬上把這個消息快馬送往京師。
當天下午,都指揮使張信的奴僕稟報了一個消息,說是看到燕王府長史到布政使司衙門去了。張信听罷心里便直嘀咕,忍不住揣測內情。
那個長史名叫葛誠一個王府長史,和布政使司有必要來往?張信琢磨著,之前葛誠作為燕王使節去過京師,難道已經叛變朝廷?
張信忽然想起兩天前那次丟人的經歷,狎妓本就不是什麼上得台面的光彩事,居然還只穿了犢鼻褲與人見面,感覺十分不愉快。但是,如今想到自己對葛誠的猜忌,更覺得那狎妓的地方很隱秘,不會被人捕風捉影瞎猜忌。
北平起風了,不吹則已,一吹簡直飛沙走石!
街面上的塵土,夾雜著樹葉、破布在空中亂飛,行人都拿袖子捂著口鼻,埋著頭疾走。
“鬼天氣!”人們在這種天氣下走路,巴不得趕緊走、進屋里去躲避,腳步比平時快得多。街面上有跑的,有大步走的,一片行色匆匆的景象,全然沒有了平日的閑步。
天空烏雲密布,層層黑團在天上涌動,壓得很低,叫人感覺十分窒息。
當葛誠走進布政使張𦩑的書房時,首先便是拍打身上的塵土,又掏出手帕捂著口鼻吐了幾次,“塵土太大了。”
“葛長史別來無恙?”張𦩑官位更高,卻主動招呼。
葛誠反手閂上門,上前來小聲道︰“燕王裝瘋!”
“啊?”張𦩑瞪圓了雙目,趕緊附耳過來。
葛長史道︰“大熱天,堂尊以為燕王那棉被能裹多久?你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掀了。”
張𦩑立刻點頭,深以為然的樣子。
葛長史又道︰“下官沒能參與他們的密謀,主要是和尚姚廣孝在出謀劃策,還有姚廣孝舉薦給燕王的那幾個奇奇怪怪的江湖方士,什麼看相的袁珙,還有佔卜的金忠不過下官可以肯定,他們已經下定決心謀反了!”
張𦩑頓時神色一凜。
葛長史的聲音繼續說道︰“燕王裝瘋,就是想麻痹朝廷,自己背地里先謀劃準備妥當,先發制人!”
張𦩑什麼也沒說,動作挺快,兩步並作一步走,徑直沖到書案旁邊。他連坐也來不及,伸手就抓起筆架上的毛筆,右手拿著毛筆在硯台上快速地來回一蘸,左手已攤開一張白紙。
接著房間里只剩“沙沙沙”筆毫與宣紙急促的摩擦聲音。
張𦩑寫完,將宣紙拿了起來,腦袋緩緩搖擺,嘴里的氣從右到左吹到紙面上。他吹了幾下,轉頭道︰“馬上!八百里加急遞送京師!”
四天四夜之後,信使在通政使司門口、靠著牆壁就睡著了,他渾身灰土,就像一個寄人籬下的乞丐。
黃子澄已經拿到了急報,馬上向御門快步走去。
天空猛地一閃,一道閃電劃過巍峨的奉天門城樓,仿佛一把光劍,要將巨大的城樓劈成兩瓣一樣。黃子澄心事重重,片刻後忽然“喀 ”一聲巨響,他渾身都是一顫,嚇了一大跳。
黃子澄下意識抬起頭看天,立刻將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兒,在風中根本睜不開眼。天空一片灰暗,大白天,卻仿佛馬上要天黑了一樣。
大風刮得黃子澄身上的袍服貼在皮膚上,他伸手扶住帽子,生怕烏紗帽被吹走、不保了。這風大得很,整個皇城仿佛在搖搖晃晃、幾欲傾倒。
“喀 !”又是一聲巨響,粗暴肆虐的閃電雷鳴毫無風度可言,肆意在天地之間放縱,閃電那奇怪的尾巴猙獰盡露,斯文掃地!
黃子澄剛進御門,頓時豆粒大的雨點就“ 里啪啦”打下來,在地磚上飛濺,很快空中就籠罩在白茫茫的風雨之中。
他遇見了太監吳忠,在太監的陪同下,入御門覲見。
黃子澄拜見了皇帝,呈上急報。皇帝朱允纎{ 探腥巳д ┐卻蟪緘羆 桃榧筆攏⊥餉嫦倫徘閂璐笥輳 庵質焙潁 退閬碌蹲櫻 ┐紉駁寐砩瞎 矗 br />
黃子澄身上沒被雨水打濕,只是鬢發很凌亂來不及梳理。等到齊泰進來的時候,齊泰就沒那麼好運氣了,紅色袍服下半截全濕,打傘也遮不住猛烈的雨水。
齊泰照樣先上前行禮。
黃子澄便道︰“聖上,事兒成了這樣,臣等謀劃的方略步驟,恐怕得提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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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齊泰的衣服打濕完了,而見黃子澄渾身干的,有點不平衡。齊泰的臉色十分不悅,轉頭看向黃子澄︰“咱們真的準備好征戰了?黃寺卿,見過刀槍戰陣嗎?”
黃子澄道︰“或許不至于”
他說罷,抱拳向上位一拜︰“聖上,臣等早就謀劃妥當,如今只消按部就班,將預計好的事兒辦下去便是,無非時機提前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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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子澄道︰“事不宜遲,燕使鄧庸還在宗人府禮館住著,臣請旨,即刻著禁衛將鄧庸拿下,讓他招供燕王反狀!”
這時齊泰道︰“臣以為,暫時可略過此事,先回應北平諸同僚”
黃子澄皺眉道︰“以什麼名義?堂堂大明朝堂、國家社稷,先有大義,後有作為!這些步驟,咱們不是已經商量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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