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鎮國公府門外不遠處,一抬烏頂小轎悄無聲息的停靠于一遮蔽了月色的樹蔭下。但見一名二八年華的少女,披散著頭發從陰影中急急走出。
“砰砰砰砰”
一串低沉急促的砸門聲,在寂靜的夜晚襯得格外刺耳。
“哈啊,這半夜三更的,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來鎮國公府前撒野。”守門小廝打著哈欠的呵斥聲由門內傳來。
“你個狗奴才,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小姐是誰。”藍月瑤怒道。
“啊,是表小姐,奴才方才真是瞎了狗眼,您怎的這個時辰回來啦。”听到藍月瑤的聲音,小廝便是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剛剛的困意早已驚到了九霄雲外,趕忙小跑幾步拉開了府門,滿臉堆著討好的笑。
“放肆,誰給你的膽敢過問本小姐的事,給我起開。”藍月瑤說著便一腳踹開了小廝。一掌推開半開的府門,跨步而入。
許是推門時心急,用力過猛觸動了手上的傷,折斷的手指處襲來陣陣鑽心的疼痛,藍月瑤頓覺眼前一陣發黑,這種痛楚讓嬌生慣養的藍月瑤又怎能受得住,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蹲在地上便抱頭痛哭起來。
那小廝見小姐痛哭更是嚇了一跳,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開始叩頭。
“滾!!”藍月瑤咬著後槽牙罵道。現在的她有多疼就有多恨藍煙柔,想起來那賤人,藍月瑤竟是生出了一股子力氣,于是抱著傷處站起身來,一路飛奔,向著鎮國公寢室沖去。
伴著藍月瑤一路的飛奔哭號,甬道旁宅子內的燭火也是一盞盞的亮了起來,待藍月瑤來到外公院外,鎮國公和鎮國公夫人早已由下人服侍著穿戴了整齊。
藍月瑤見到外公,頓覺心中委屈,剛剛那股子力氣也都使光了,幾步上前便撲倒在鎮國公腳下,抱著鎮國公的大腿便開始聲嘶力竭的哀嚎,嘴里不知嗚嗚咽咽的在說著什麼。
“瑤兒,莫哭,快快告訴外公這是怎麼弄得如此狼狽。”鎮國公看著此時披頭散發並一身泥污的外孫女心疼到不行,不由厲聲問道。
“外公,瑤兒和母親都被藍煙柔那賤人使計關進了柴房,瑤兒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啊。”藍月瑤哭號了半天已是後繼無力,便抽抽涕涕的回話。
“那賤人不知何時習得的功夫,強行折斷了瑤兒的手指,還打了父親母親,連婉茹妹妹都給她用石頭砸破了相。”藍月瑤一邊哭訴,還不忘抬起那包著層層紗帶的手,原本縴細的水蔥指,竟是裹得像個肥美的螃蟹鉗子一般,再加上剛剛推門觸動了皮外傷,血液滲出的點點猩紅,在雪白的紗帶上更添淒慘。
“豈有此理,這小賤人是瘋魔了麼?竟敢如此猖狂。”鎮國公听著外孫女一口氣說出的這些令人震驚之事,再看到面前這不忍直視的鉗子,頓時勃然大怒。
“瑤兒求外公做主啊。”藍月瑤尖聲哀叫著。
護犢子的鎮國公看著平日飛揚跋扈的外孫女竟落得如此淒慘,再想到柴房中還關押著她的女兒,竟是怒極攻心,一口氣差點順不過來,憋的直翻白眼。
“老爺,莫要氣壞了身子啊。”一旁的鎮國公夫人連忙上前,輕拍著鎮國公的背替老爺順氣,並吩咐下人︰“快,先扶瑤兒進內室,你們幾個去請大夫來。”
不一會,大夫便被帶到,先為鎮國公把了脈,並送服了安神的湯藥,又替藍月瑤從新包扎了一下傷口,隨後叮囑了幾句便收了診金姍姍離去。
“看來此女不除後患無窮啊。”望著還在抽涕的外孫女,在屋子里來回踱步的鎮國公,不由得目露凶光。
“老爺,妾身有一計不知當不當講。”鎮國公夫人知道自家夫君脾氣火爆,但這後宅陰私的事情實在是力所不及。
“夫人但說無妨。”鎮國公停下步子和藍月瑤一起殷切的望向鎮國公夫人。
鎮國公夫人抿了抿嘴,開口道︰“要想整那小賤人,也並非難事,若是讓那藍煙柔嫁入鎮國公府,豈不是便任由咱們擺布了麼?她好歹佔了個尚雲國第一美人的頭餃,而我們成風又英俊瀟灑,再者與丞相府結親也是親上加親的美事一樁。”
“這,怕是不妥吧。”鎮國公眉頭微蹙,一時有些猶豫。雖說柳成風不成器,可那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寶貝長孫啊,娶個如此狠毒的女子為妻,他是萬萬不能同意。
“老爺,看您想到哪里去了,這娶為妻奔為妾的道理自古以來都是有的,為今之計我們需得先想個法子將女兒從柴房中放出來,到時候我們便”國公夫人如此這般的將那條毒計講了出來。
“哈哈,甚好,夫人果真妙計,如此看哪怕她是丞相之女,不明媒正娶也在情理之中了。我倒是要看看,她一個妾到時候還能翻出天去不成。”鎮國公開懷大笑。
“拜謝外公外婆替瑤兒和母親撐腰。”藍月瑤盈盈下拜行了個大禮,垂著的眸子中精光暗閃。
“瑤兒快快起來,自家人不必多禮,記得明日便是藍丞相的壽宴?”鎮國公夫人笑著扶起藍月瑤,柔著嗓子問道。
“恩,明日正是爹爹壽辰。”藍月瑤答。
“既如此,那瑤兒今晚便在府中小憩片刻吧,待明日同我與老爺一起去丞相府參加壽宴。”鎮國公夫人若有所思的說著。
“是,那外公外婆也請早些休息,瑤兒告退了。”藍月瑤乖巧的回話。
翌日,天朗氣清,許是因為知曉藍玉生辰,似乎,連天空都變得格外晴朗,一早上,明媚的陽光透過了天空之中淺薄的雲,耀下了一抹灼華的金芒。
這一早,丞相府之中張燈結彩的,好不熱鬧,穿紅著綠的丫鬟們,好似花蝴蝶一般,在丞相府之中的每一個角落穿梭。
而在雨花閣之中,藍煙柔才方睜開了一雙眸,素錦便連忙迎上了前來,她端端正正的朝著藍煙柔欠了欠身,柔聲道︰“小姐,時辰已經不早了,咱們應該去前院了。”
“前院?!”藍煙柔半眯著雙眸,耳畔傳入了素錦的聲音,微微的蹙了一下眉,不然自朱的雙唇微啟,輕聲的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兒嗎?”
“小姐,您難道不記得了嗎?今兒可是老爺的生辰啊!”素狸眉心微蹙,小姐平日里對丞相府之中的事兒漠不關心,也難關小姐會不記得自己父親的生辰,便開了口,對藍煙柔提醒道。
藍煙柔聞言,唇角扯出了一抹冷凝的弧度,眸光淡淡的瞥了一眼素錦,聲音涼薄、淡漠,“他做壽與我何干!?”
“小姐,按照咱們丞相府的規矩,今兒,小姐是應該給老爺賀壽的。”素錦知道小姐心中不喜老爺,可不管怎麼說,老爺也都是小姐的父親,若是不出現,于情于理可都說不過去,素錦可不想因為這點疏忽,給大夫人留下什麼話柄,便啟唇道︰“小姐,您還是听素錦的吧,若是大夫人那邊”
藍煙柔知道素錦的意思,有些無奈的頷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去替我打水洗漱吧。”
“是。”素錦應了一聲,轉身便退出了藍煙柔的房間之中。
片刻之後,素錦折返而回,藍煙柔洗漱之後,素錦幫著藍煙柔梳頭,青絲高挽美人髻,以紅珊瑚嵌綠松石的步搖束發,宛如元寶一般的耳朵上,帶著一對紅珊瑚的耳墜子,隨著藍煙柔的動作盈盈的晃動。
柳葉般的清煙眉,一雙似嗔似喜的含情目,似頂好的羊脂白玉般雕刻而成的精致面容,無論是從哪一個側面,都端的是無可挑起,一雙朱唇不染唇脂,只怕唇脂不如她的唇紅,臉上不著粉黛,只怕胭脂水粉略顯俗氣。
素錦站在了藍煙柔的身邊,瞧著藍煙柔如斯精致的面容,不禁失了神,她知道小姐乃是尚雲國的第一美人,可多年來,小姐總是被人欺負,身上的衣裳,也都是洗了又洗,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如今,瞧著小姐一身百褶如意月裙,嬌俏的模樣,恍惚間,還以為是天上的仙子,飛入了凡塵之中。
藍煙柔的唇畔含笑,隨手在桌案之上拿了一件墨寶,便塞給了素錦,須臾,便轉身而出。
還沒有走到丞相府的正廳,便瞧見了身著湛藍色的松鶴延年的錦袍的藍玉,臉上噙著笑,滿面紅光的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在藍玉的身後,是一種鶯鶯燕燕的姨娘們。
為首的,自然就是大夫人柳氏和以面紗遮住了半張臉的藍婉茹。
“你先進去,我和夫人去迎岳丈岳母。”
這樣的大喜之日,藍玉自然不想有什麼差池發生,揮了揮手,對藍煙柔說道。
藍煙柔只是淡淡的頷了頷首,眸光漫過了藍玉,朝著身後的大夫人看了過去,朱唇微啟,自由一道宛如銀鈴一般清脆的聲音打喉間溢出,“瞧著姨娘和妹妹的氣死甚好,當真是要有大喜之事發生,你忙著吧,我進去便是。”
大夫人的雙瞳之中,燃起了熊熊烈焰,堪堪藍煙柔的話語之中,充滿了濃濃的揶揄之意,她又豈會听不出來,瞧著她那般自傲清冷的模樣,大夫人恨不能當場就將藍煙柔撕扯成碎片。
經過這兩日被關,大夫人原本欺霜賽雪的臉蒼白似鬼,此時此刻,臉上的好氣色,都是用胭脂染出來的,眼下的烏青更是用了不少的水粉遮蓋,但是依舊難以掩蓋住大夫人臉上的憔悴。
水袖之中的雙手進攥,水蔥般的玉指,被大夫人捏得 作響,冷冷地剜了一眼踱步走進了正廳之中的藍煙柔,鼻端之中發出了一聲冷哼。
須臾,正廳之中絲竹之聲響起,藍煙柔本就不喜這樣的場合,尋找了一個偏遠的角落坐了下來,剛剛抬起了頭,便瞧見了大夫人一雙宛如毒蛇一般有怨的眸子,死死的盯著自己。
唇角扯出了一抹冷凝的弧度,盈盈的撩起了素手,藍煙柔輕輕的撫了撫紅珊瑚步搖上的流甦,哂笑了一聲。
呵!即便能從柴房之中發出來又如何,這個時候出來,倒還不如關在柴房之中來得靜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