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宇剛醒過來不久,整個人都很虛弱,臉色呈現一種病態的白,像是一個躺在床上的泥娃娃。
白芷煙一時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沈慈看過來的視線讓白芷煙覺得如芒在背。
承宇,你終于醒了。”
唇角有點僵,過了好幾秒,白芷煙才從喉嚨深處擠出這麼幾個字。
你過來啊,傻站在那干嘛。”
顧承宇努力的扯出笑容,吃力的看著站在離他很遠的白芷煙。
啊?哦。”
白芷煙這才反應過來,提起腳,往病床邊走去。
剛走到床邊,就見顧承宇的手動了動。
白芷煙懂他的意思,但是……
顧忌的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沈慈,白芷煙不知道該不該上去握住顧承宇的手。
似乎是察覺到了白芷煙的視線,顧承宇抬起眼眸,也看向站在一旁的沈慈。
他道︰“媽,你這麼看著我媳婦兒,嚇跑了你負責啊?”
雖然說話很吃力,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讓人听起來覺得輕松。
沈慈沒說話,到底是把顧承宇的話听進去了,收回了落在白芷煙身上的視線。
這時,顧長風插話進來,對沈慈說︰“行了,我們先出去,讓他們兩個聊。”
你身體還沒徹底恢復,別說太多話。”
沈慈看著顧承宇,心里不知作何感覺。
他一醒來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白芷煙在哪兒。
如今他媳婦兒媳婦兒的叫著,是記憶出現問題了麼?
他出車禍前明明白芷煙跟他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忘記了,他怎麼還會管白芷煙叫媳婦兒?
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白芷煙,臨出門前,沈慈在白芷煙耳邊,壓低著有些冷的語氣︰“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他好不容易醒過來了至少現在別讓他再受刺激。”
沒有說的太明白,但是沈慈相信白芷煙能懂。
不然她剛進門的時候听到那句媳婦兒不至于發愣。
好,沈姨你放心。”
白芷煙淡淡的點著頭,等沈慈出現關上了病房的門,她才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顧承宇很費力朝她伸過來的手。
……
沈慈反手關上門,臉上的愁緒就再也沒法掩飾住。
看著身旁自己的丈夫,說道︰“我覺得承宇有點不正常,你發現了嗎?”
什麼不正常?”听到這話,顧長風濃眉一蹙,“醫生不是說了他的身體一切正常只需要好好休養了嗎?”
我是說他的記憶!”沈慈很焦急的說著,“你沒听到他一直管她叫媳婦兒嗎?”
顧長風立在那,沒有說話了,表情變得有些沉悶。
過了半晌,他才說道︰“去問問醫生好了。”
顧承宇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沈慈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之後,醫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經歷了重大的心理創傷之後,為了逃避那段記憶,所以會選擇性失憶。”
那能恢復過來嗎?”
沈慈扣在桌面上的手都蜷縮在了一起,心口隱隱作痛。
作為一個母親,她真的不知道那個時候顧承宇有多痛苦才會造成現在為了逃避那段記憶選擇性失憶。
如果永遠恢復不過來,他會一直把白芷煙當成他的未婚妻,可現在白芷煙都已經和郁凌恆在一起了,怎麼當他的未婚妻?
如果能恢復,按照他對白芷煙的那種痴迷程度,沈慈真的很擔心顧承宇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個不好說,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恢復,也有可能遇到了某件事某個人刺激了神經突然就恢復過來了。”
顧承宇醒過來讓顧家夫婦從深淵跳了出來,現在這情況,無疑又再次讓他們跌進了深淵。
我以為他醒來就要見白芷煙只是為了跟她把話說清楚,沒想到……”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沈慈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
顧長風坐在沈慈身旁,攬著沈慈的肩拍了拍她。
相比于沈慈,顧長風的心理承受能力明顯就要強一點,他說︰“你要相信兒子,不管能不能恢復,他一定能挺過這關。”
……
白芷煙在病房,其實也沒有跟顧承宇說上幾句話。
他現在還太虛弱了,說一個字都費勁。
更多的時候,顧承宇就握著白芷煙的手。
但他沒有什麼力氣,與其說顧承宇握著白芷煙,還不如說白芷煙握著顧承宇。
大概坐了半個小時,直到顧承宇睡著了,白芷煙才起身輕聲的從病房離開。
反手關上病房的門,就見坐在病房門口對面的長椅上的沈慈,只有她一個人在這里。
白芷煙稍微愣怔了一下,抿了抿唇,還是說道︰“沈姨,承宇睡著了,要是承宇還想見我的話,你打電話給我,我一定來。”
白芷煙覺得自己現在很難做。
一方面是顧承宇,一方面是郁凌恆。
顧承宇出車禍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顧承宇徹底痊愈之前,她想好好照顧他,如果顧家的人不反對的話。
但是郁凌恆那邊……
她深知郁凌恆骨子里霸道的性格,怎麼可能會答應讓她在顧承宇面前頻繁走動呢?
而且,顧承宇喊她的那幾句媳婦兒……
白芷煙心里總覺得悶悶的。
我想跟你說點事,我們去那邊吧。”
沒有接白芷煙的話,沈慈朝著走廊的盡頭比了比,說道。
按照之前沈慈這麼不待見她的態度,白芷煙還真不知道沈慈要跟她說什麼。
還是點了點頭,跟著沈慈一起去了走廊那邊。
走廊的窗戶沒有關,外面的風吹進來,像把刀子一樣在臉上刮。
白芷煙把臉往圍巾里面埋了埋,看著沈慈,問道︰“沈姨你要跟我說什麼?”
剛剛承宇跟你說了什麼?”
剛剛……”白芷煙心里打著鼓,真怕沈慈是來興師問罪的,黑白分明的眼楮不確定的看著沈慈,說道“我們沒說幾句話。
那你覺得他有什麼異常嗎?”
異常?”越說白芷煙越是不懂,“沈姨你指的哪方面?”
他一直喊你媳婦兒,你之前不是已經跟他說清楚了嗎,你愛上了郁凌恆。”
白芷煙沒深想,抿著唇,點了點頭。
在顧家的人面前提起她愛上了郁凌恆的事,總歸是不好的,況且是沈慈主動提出來的。
白芷煙下意識的就以為,沈慈是來興師問罪的。
剛剛我到問醫生,醫生說人受了嚴重的心里創傷後,為了逃避那段記憶,可能會選擇性的失憶。”
這話猶如一個驚雷,驚得白芷煙的腦袋有片刻的空白。
眼眸驀地睜大,粉唇張闔了好幾次,才有聲音出來,“沈姨……你是說……承宇失憶了?”
失去了關于她已經愛上了郁凌恆的那段記憶?
不然的話他怎麼會一直管你叫媳婦兒?”
沈慈瞥了白芷煙一眼,眼神有些涼。
白芷煙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抓著衣服的下擺,有點不知所措。
因為心理受到了嚴重的創傷而失憶……
白芷煙真的不知道她將顧承宇傷得這麼深……
沈姨,那該怎麼辦?”
抬眸看向沈慈,沈慈的態度有些涼,她說︰“他現在剛醒,承受不住打擊,我希望你這段時間別在他面前提你和他分手的事情,就和出事以前那樣相處。”
那以後呢?”
白芷煙低下了頭。
等他身體恢復出院了,如果那時候還沒有恢復記憶,那她還要一直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陪在承宇的身邊嗎?
如果你願意繼續和承宇在一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們不會計較。”
白芷煙低著頭,閉了閉眼楮。
沈慈的意思是,為了不讓承宇再承受一次打擊,讓她和郁凌恆分手,繼續和承宇在一起……
捏著衣服下擺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抖。
他們似乎把她當成一個沒有感情的物品,推來推去,這邊需要她,就把她拉過來。
不管怎麼樣,承宇這一兩個月所遭受的,你都脫不了干系,我覺得你應該為他做點什麼。”
不重的腳步很越漸遠去,白芷煙睜開眼楮,只覺得外面刮進來的風更冷了。
他們三個人,難道這輩子都注定要牽扯不清麼?
……
白芷煙沒有回學校,從醫院離開後,就一直沒有目的的四處走。
早冬的晚上八點,天色像是潑墨一般的黑。
天上連顆星星都沒有。
各色的霓虹將這座城市裝點的很絢爛。
白芷煙縮著身子坐在商場的休息區,凍得鼻頭都是通紅的。
從包里面拿出手機,給郁凌恆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他大概還在忙,響了很久才接起。
還在公司嗎?”
問完這話,白芷煙從听筒中听到郁凌恆還在和人交代事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嗯了一聲。
盡管只是一個單音節的詞,她都听出了他的疲憊。
很累嗎,我去你辦公室陪你好不好?”
你在學校過來這得一個小時,很晚了,別過來了,早點休息,明天要上課。”
白芷煙拿著手機,仰著頭,白皙的臉蛋很是養眼。
她想,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靠在大班椅上,一只手拿著手機,一只手捏著眉心。
突然笑了笑,輕快的說道︰“不,我就要來,而且我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幾個室友上午就出去玩了,很晚才會回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寢室。”
說瞎話的功力見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