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到場的長一輩的親王,有二十三歲的大胖子江安王李元祥,二十九歲的鄭惠王李元懿,三十歲的徐康王李元禮,三十一歲的荊王李元景、韓王李元嘉……但福王李元嬰這次沒來。
這些元字輩的親王們年紀都不大,最年長的只有三十一歲。玄武門之變時,他們有的只有七歲、八歲,而李元祥在那一年出生,李元嬰還沒出生呢。
建成、齊王和秦王三兄弟,當年為了太子之位慘酷相爭,說起來離他們很遙遠,貞觀皇帝登基之後,對這些小兄弟們都不錯,只要夠了年紀便給他們封王,給他們不小的地方。
而這些自小離了高祖身邊的孩子們,雖然沒有得到高祖的言傳身教,反倒還都成人了,除了李元嬰和李元祥之外,個個都自學成材。
李元禮性情謙恭,有敬畏之心,善騎射,治理絳州口碑很好。李元景更是頗有治名。李元懿喜好經術,數次明斷大案,能力也沒的說。
潞州刺史,韓王李元嘉的母親是宇文昭儀,宇文述的女兒,一度受寵于高祖。高祖即位後欲立宇文昭儀為皇後,但昭儀堅決推辭不受。李元嘉以母親受寵的緣故,特別被高祖喜愛,但這個人沒有絲毫驕奢之心。
看起來宇文昭儀很有些頭腦,細想她那時若登了後位,年幼的李元嘉便成了嫡皇子。那麼失去了嫡子身份、而正當壯年的建成兄弟更不會善罷甘休了。
但正是玄武門之變,讓他們的父皇李淵一下子跌下了皇帝寶座,這樣的遭際勝過了連篇累牘的說教。
這些高祖的兒子們經歷了一個人成長中最難經歷的東西,隨著逐漸年長,他們謹慎自斂,最後都成了大唐各主一方的諸侯,任何一個都不是等閑之輩。
再看貞觀皇帝的後輩里,李泰、李治兩位與金徽皇帝同母的親王都在,此外還有紀王李慎、越王李貞、蔣王李惲等人,這些人有的年紀比元字輩的還要大,但給人的感覺,在成熟穩重上卻差了不是一截。
人們一眼看到的是曹王李明,他名義上是李元吉的後嗣。齊王和李建成不一樣,李元吉以謀反失敗的罪王身份,仍然有配享太廟的資格。
再一個便是三十歲的吳王李恪,他是李世民與隋煬帝之女楊妃的兒子,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年紀僅次于太宗皇帝的嫡子——李承乾和李泰,是皇帝庶子中的長子。
人人都知道李恪身份不同一般,他身具隋、唐兩朝皇室血統,因為他那位大隋公主的母親,李恪差點成為嫡子,在面容和身量上有些貞觀皇帝的遺韻。
這個人的文才不錯,騎射功夫與上一輩的李元禮並稱。
有人猜測,正是身上具有兩朝皇室的血統影響了他,不然怎麼直到現在,李恪都有爵無職?而且先皇至死都沒有提到過對他的安排。
正在人們胡思亂想的時候,金徽皇帝駕到了,而且人們現,他並未乘鑾駕到太廟來,而是騎的他那匹炭火寶馬。
按常例,他該乘金輅抵達太廟的頭一道大門外,然後回車向南,停車,隨車的護衛將軍先下來,立于車右,請皇帝下車。然後皇帝再登上小一些的車子到太廟的二門。
太祝連忙私聲吩咐執事,“記好這一節,陛下乘馬至……看來今後這一套大車小輛的儀式有可能取消了!”
金徽皇帝身穿輕羅黃衣,領上繡著飛升之龍,深青色的下衣,繡著日月、星辰、山龍、蟲火等十二章,鹿皮軟底靴,金質輕甲,在初升的朝陽下熠熠生輝。
頭上是袞冕,金飾玉簪,前邊垂著十二旒朱絲串起的白珠。這是皇帝在派遣出征將士、納皇後、元日按受朝賀時所戴的冠,在享廟時戴來也不違制,但比規定的那一套要利索的多。
在官員的行列中,以大司空身份出席享廟的趙國公長孫無忌,不由自主地出一聲贊嘆。
妹妹所生的三個孩子個個儀表堂堂,但李泰失之于文弱,李治失之于縴薄,只有金徽皇帝各方各面堪稱完美。
皇帝腰間佩著他那柄形影不離的烏刀,袞冕下,臉色雖不是很白晰,但愣角分明目光炯炯,英俊而又瀟灑。
趙國公仿佛看到了先皇在大戰虎牢關時,那個自信、孔武的英姿。
隨著他的出現,那些親王們無不黯然失色。
更令趙國公欣慰的是,他的老兒子長孫潤,果然以皇帝親衛的身份隨著來了太廟。長孫潤也騎著馬,全副的武裝,而且身上比皇帝還多挎了弓箭,同樣的精神抖擻。趙國公想,如果不出意外,長孫潤過了這個年八成要去洪州了。
皇帝的馬隊直至太廟二門,謁者示意大司空長孫無忌去迎,他步行至太廟二門內,面朝門外站定,此時皇帝已經下了馬,奉禮郎呼道,“請大司空迎接陛下——”
太樂令隨即出指令,門內鐘、磬齊鳴,有兩隊舞伎翩翩舞入。
長孫無忌對皇帝施禮,隨後手中有人遞上一桿掃帚,趙國公倒退著,于皇帝行進的腳前象征性地掃除——掃帚都沒有沾地——一直到台階處停止。
太常卿引路,皇帝登階而上,殿中監把一柄鎮 呈予皇帝,讓他持在手中。這是一種長條型的玉器,上端三角形,下端方正,是皇帝告享太廟的禮器。
皇帝兩手執著鎮 ,緩步行到版位,與正堂上列祖神位相對,面西而立,太常卿朗聲道,“請陛下拜。”皇帝捧著玉 第一次下拜。
奉禮郎又呼道,“眾官拜。”出席獻享的眾官、李氏子孫、藩國客使早已就位,此時呼拉拉下拜。
……
就在太廟里中規中矩地獻享時,長樂坊里也來了人。
長樂坊那座有陽光的小院子里,本該過個好年的故太子妃鄭觀音怒不可遏,聲嘶力竭地喊道︰“去告訴大明宮那個小娼婦,有本事讓她殺了我!!”
趙景公寺管事的監院,在這天前晌帶著幾個僧人,押解著蹬塌過鄭觀音炭爐的和尚一起找到長樂坊來。
柳皇後和淑妃、德妃等人年前來看過鄭觀音這件事,不知怎麼被萬年縣令許敬宗知道了。
這還了得!天子腳下,和尚欺負故太子妃,連皇後都驚動了!
昨日,許縣令親自跑到趙景公寺,先將方丈嚇唬的不用說,聲言只要有哪個和尚敢出寺,便捉起來辦他們一個擾亂治安,這都什麼和什麼?簡直魚目混珠!
真讓許縣令這麼一個個地捉下去,用不了半個月寺中也就見不到和尚了。
最後,那個倒霉的和尚被方丈一腳踢出寺外還俗,又讓寺中的三把手——監院報功似地、領他到了長樂坊來。
監院對鄭觀音說,“施主,院中已勒令他還了俗,以後就讓他在施主這里擔擔水,做些力氣活兒。”
鄭觀音警覺的問,“誰的主意!”這不是引狼入室麼。
監院說,“這是許縣令說的,還說是大明宮……殷妃娘娘關照。”當時,方丈也是這麼問的許敬宗,許敬宗想都沒想,也是對和尚這麼講的。
估計是方丈問得急,許敬宗又舞迷了一次,他認為大明宮里的殷妃也做過太子妃,與長樂坊里的故太子妃豈不同病相憐?
再說他就是這麼隨口提上一句,便不會顯著自己沒事找事了,誰還敢跑到大明宮去對質?
但鄭觀音不這麼想,認為是殷妃沒安好心,反正她眼下也就是個洗衣婦,又不是當著本人,就這麼罵出來。和尚們落荒而逃。
罵跑了和尚,鄭觀音也後怕,覺著有點過了。
和尚們當然不會打誑語,殷妃既然打了這樣的不良主意,這就是不想讓她安生啊,而她再當著和尚們罵殷妃,萬一傳到大明宮去,殷妃動動小手指,她這間能見到陽光的小院子也就沒有了。
鄭觀音思來想去,不愧做過太子妃,她想到今日正是皇帝告享太廟的日子,那麼等儀式一完,皇帝豈不就沿著皇城根的永興大街回大明宮去?
她可不是去告殷妃的狀,而去攔路謝恩。
……
太廟正門朝東,萬年縣令許敬宗正好夠品階出席今日的告享,但他不知道,昨天與方丈隨口一句話,便將一直老老實實的鄭觀音驚動了。
太常卿呼道,“有司謹具,請行事!”協律郎手中的旗子一揮,有人敲響了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