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議時,李治殿下憂心忡忡,有些游疑、要不要將此事奏報翠微宮的皇帝陛下知道。
他先請太卜署的人上殿,讓太卜署依據接到泉州奏報的時間與事由,起卦,卜一下大勢吉凶。
太卜署來了一位卜正,年紀約莫六十歲了,他是個正九品下階,此時顫微微上殿來。
當著朝堂上的太子殿下及一班王公大臣,此人佔卜道︰“泉州臨海,居于澤窪之國。海水溢,則是水入澤鄉,起得‘水澤節’卦。”
“如何講?”太子問道。
卜正詳思之後回道,“殿下,節卦總訣曰︰一鴻天下孤飛翼,花有暗香月有斜。桃花滿園未見果,一枝驚墜入皇家。”
兵部尚書高峻在底下听著,不知他雲遮霧罩地說些什麼。
又听他道,“節卦次訣有雲︰戶庭不出姓名香,久滯宮中未見傷。如待四方重照日,拾節重至西北方。”
太子听他如此說,心中狐疑漸盛,而訣語中的“暗香”、“墜”、“戶庭不出”和“未傷”之詞,在他听來居然都似暗有所指。
他沉聲對卜正道,“你不須說這些模楞兩可的話,只說泉州海溢有什麼征兆也就是了!”
卜正回道,“殿下,節卦上為坎,借指中男。下卦是兌借,指年輕女子。互中見頤卦乃是宮門之象。依小臣看,宮中定有中男少女敗壞風俗之事,于天道、人倫有損。有失節才有拾節啊。泉州海溢,絕戶三百、斃命三千人,實乃上天垂警……”
“一派胡言!”太子勃然大怒,沖下邊吼道,“來人!將這胡言、惑亂人心的家伙給寡人拖了出去、亂棒打殺了!”
馬上有四名金甲禁衛沖上來,像捏小雞似地抓住卜正往外就走。卜正被人拖著走,手中抖著一本卜書,聲嘶力竭地衰告道︰
“殿下息怒,小人哪敢亂語!皇帝問卜,該當九五爻為用,儲君動問則是二爻為用。象曰‘不出門庭,失時極也。’講的確是失已昧時、懷寶迷邦、潔身****……”
李治在今天的反應大大出乎許多人的意料。
因為在歷朝歷代,無論行政寬嚴與否,均以廣開言路為標榜。
而各類官署之中,有三個部門擁有“胡言亂語”之權、而很少被當庭斥責,更不消說因為一兩句話就被亂棒打死了。
它們便是太史局、太卜署、御史台。
不然的話,是想要寫史的人罔顧史實、一味粉飾?讓佔卜的人察言觀色、只報喜不報憂?還是令那些專事參劾大臣過錯的御史們,遇事時噤若寒蟬?
事發突然,多數人不知所措。但兔死狐悲,通直散騎常侍褚遂良連忙現身,制止道,“殿下,不可呀!”
此時的太子已經回復了常色,喝道,“將這老兒給寡人推回來!”
褚大人看看嚇得渾身亂抖的卜正,心里說道,若不是我的內常侍負責如實記錄皇帝、及監國儲君的言行,依著太子今天的怒氣,我是絕不會為你求情的。
只是,太子殿下真因為幾句話便將你打殺了,我是記錄呢?還是不記呢?
褚大人奏道,“殿下,人一老便有些昏聵,偶爾胡言亂語也是有的。依微臣看,方才的佔卜也太過草率!海溢發生于壬戌日子時,他全然不加考慮、便信口開河,因而看差了也在所難免。”
卜正哆哆嗦嗦,知道褚大人是在為自己開脫,顫了聲音回道,“正、正是,罪臣執卜不精,丟開了最關鍵的參照,多虧了褚大人提醒!”
“再斷!”太子喝道。
卜正重又仔細看過了卦象,回道︰“罪臣果然看差了……褚大人所言‘子時’大有學問,正該仔細端詳。這次罪臣再看,互卦中現‘頤’卦,的確是宮門之象,但子時正應在北邊,小臣推斷有年輕女子在北宮門內逾制。”
卜正這次不敢極度危言聳听。
但被太子一嚇、便來個大轉彎,就顯得自己第一次真是胡說了。因而他第二次的斷言仍舊不離宮中,卻只說有宮女逾制。至于逾什麼制,範圍就廣了許多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李治听罷,心中又是一驚。
但是這回他就不那麼沖動了,冷冷地說道,“宮內宮女眾多,逾制之事總會有些,內侍省嚴加巡察處置也就是了。”
他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多糾纏什麼,但覺著階下這位卜正,弄不好真的窺到了什麼機密,此人再也不能留了。太子說道,“你已老邁了,致仕去吧!”
只因幾句話的緣故,卜正便丟官回家了。
接下來就議論泉州賑災由哪位大臣出面前往。
在太子李治內心里,實在不想此時將泉州海溢之事奏報皇帝。要報,也最好在賑災一事有個不錯的眉目時再報,不然就顯得他主持不了突發事件似的。
但賑災之事絕不能久拖之下而沒什麼進展,不然到那個時候陛下再問起來,對太子能力的影響也不小。
泉州有民戶二萬三千八百六,人口十六萬二百九十五人。有四個縣。此次海溢中,有三百戶傾家而沒、斃命的達到了三千人,傷者不計其數。
而倒塌和損壞房屋、淤沒良田數目到現在也沒有統計上來,不清楚有多少的人流離失所、生計無著,其中的隱憂確實不小。
李治知道,這種費力的差事沒有人願意去。
不過他深得皇帝的問事之道,在問過“不知有哪位大人願往泉州賑災”之後,便舉目去看兵部尚書高峻,他堅信高峻的能力。
高峻心里叫苦,但人卻沒有瞬間遲疑,挺身說道,“殿下,微臣願往!”
李治有些感激地看向兵部尚書,暗道父皇說的果然沒錯,“但高麗軍前有戰事,高大人你可脫得開身麼?”
高峻暗道,我倒是脫不開身,明日賽馬,夫人們還嚴令我去觀戰助威,但你總拿眼楮瞟我干什麼?我豈敢不去?!站出來晚了便是毛病!
“殿下,高麗戰事自有英國公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