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紅羽屏氣一路追著丑面。
她的輕功得自恩師蒼泠月的真傳,連墨龍也很難追上她。
落地無聲,輕巧似燕。
是以,丑面一直沒有發現有人跟著她。
朦朧的月色里,只見丑面跑了一會兒後,在一個巷子里停了下來。
他從暗處牽出一出匹馬,翻身上馬朝夜色里疾馳而去。
鳳紅羽不敢騎馬,擔心會被發現。
她咬了咬牙,腳尖一點,奮力地追了上去。
好在丑面沒有跑出多遠,在一處中等模樣的宅子前面停了下來。
卻又不見他進去,只是走到宅子的後面靜靜地望著里面。
鳳紅羽站在三丈遠的地方眯起眸子看向他。
月色太淡,她看不清丑面的表情。
只見他一動不動的站著,若不是夜風吹動他的衣袂,還以為那只是一棵樹。
她眯起眼,丑面果然說著假話,他是十足的京城人!
他熟悉城中的路線,現在,居然還認識城中的人。
只是奇怪的是,丑面就那麼站著,自始至終都不進宅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听到丑面嘆息了一聲,便轉身走開了。
他找到藏在遠處的馬匹,翻身上馬,很快就離開了這里。
這里有什麼古怪?
鳳紅羽走到丑面站立過的地方,前面只是很普通的一戶人家。
里面,有人在彈著琵琶。
聲音哀怨,是來自北燕的胡樂。
鳳紅羽想了想,悄悄地翻身跳進宅子里。
她來到一間亮著燈光的窗子邊上,伸手戳破了窗紙朝里看去。
只見屋里坐著一個年輕的婦人,正懷抱琵琶叮叮咚咚的彈奏著。
鳳紅羽眉頭猛然皺起。
這個婦人,不正是陳府的大少夫人,那個被太子關進大理寺,後來自縊而亡的陳善的妻子嗎?
丑面為什麼來看她?
她正要離去,里面一個丫頭走來說道,“小姐,那人又來偷听小姐彈琵琶了。今天站的時間最久了,奴婢數著呢,他站了足足有兩柱香的時間。”
陳善妻子眉梢微微揚了揚,將琵琶遞給丫頭。
她彎唇笑道,“我就知道,他是個長情的人。這支琵琶曲,是他為我寫的,青絲繞指。”
丫頭找了個盒子將琵琶放了進去,口里說道,“小姐,這人是誰啊?小姐為什麼煞費心思的每天彈一個時辰的琵琶?透著月光,奴婢瞧見是個長得丑陋的男子,小姐為他每晚彈琵琶,可真是不值。”
丫頭說著話,是一臉的鄙夷。
“他是”她看了丫頭一眼,抿了抿唇,“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累死我了,快服侍我歇息著吧。彈了十多天,手指都破皮了,也不知還要彈多少天,他才會進來見我。”
“小姐既然知道他是誰,為什麼不主動找他?”丫頭問,手里則是輕輕地給陳善妻子抹著藥膏。
“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凡事都喜歡藏在心里,若是我主動去找,他反而不喜歡,唯有用真心慢慢地打動。而我,一定要打動他!他就會幫我!”
陳善的妻子與丑面是舊識?
陳家人害死了哥哥們,而丑面卻瞞著她來見陳善的妻子!
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鳳紅羽眸色一沉,悄然地離開了這里。
。
第二天天一亮,鳳紅羽馬上派出荷影去查陳善的妻子。
又命竹韻去叫丑面來鸞園見她。
夏日的太陽出得特別早,還沒有到辰時,陽光已火辣辣的曬了下來。
鸞園里,艷紅的扶桑花開滿園子。
有鳥雀歡快的叫著。
鳳紅羽著一身朱色羽紗裙,挽著簡單的發髻,坐在涼亭里的石桌旁,一手支著頭,一手閑閑翻著書看。
丑面走進園子,抬頭便見鳳紅羽一副乖乖小女模樣的坐在陰涼處。
竹韻走到鳳紅羽的面前,低聲道,“小姐,丑面來了。”
鳳紅羽合上書,眸光清冷的盯向丑面。
“大小姐找屬下?”丑面恭敬的上前,朝她施了一禮。
鳳紅羽打量了他一會兒,雙目眯起,冷聲道,“丑面,你說用人不疑,可你為什麼瞞著我一些事?讓我如何不生疑?”
丑面一怔,旋即又溫和笑道,“大小姐,丑面並沒有瞞著你什麼。”
“陳善的妻子,那個叫文繡的女人是怎麼回事?你跟著我也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也知道我與陳府勢不兩立,卻為何半夜三更去見陳大少陳善的妻子?難不成,你看上她貌美又剛死了相公?抱個便宜美人歸?”
丑面燙皺的眼皮下,一雙漆黑的眸子閃過一絲痛楚。
默了默,他才道,“她也是個苦命人,才嫁陳家不久。陳家的事應該是和她沒有關系的,大小姐能否放過她?”
“果然,你喜歡她。”鳳紅羽盯著他,清冷說道,“我不喜歡陳家父子,她麼,只是個剛嫁入府里的女人,若安分守己的做著她的未亡人,我便放過她,若她也參與其中了,我絕不輕饒!”
“若她也參與陳家的事,丑面第一個不會放過她。”他鄭重說道。
。
三天後,荷影查到了陳善妻子的消息。
竹韻皺著眉頭,“荷影,你辦事越來越慢了,查一個婦人居然查了三天!陳家大少夫人,稍加打听不就是了,居然用了這麼久,又不是查什麼江湖刺客。”
荷影白了她一眼,“她可不簡單呢!”
“怎麼不簡單?”鳳紅羽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
那個女人居然會胡樂,倒是讓她很是意外。
京中會胡樂的人不多。
“小姐,你知道嗎?陳善的妻子文繡,表面身份是一位姓文的富家老爺的義女,她實際上是昭毅將軍鐘淮安的私生女。”
“鐘淮安?”鳳紅羽馬上眯起眸子來。
昭毅將軍鐘淮安,雖然也是鎮守北地的武將,卻與父兄的意見相左,父親是誓死驅除北燕靼子,但鐘淮安卻是自保,求和。
父親死後,哥哥的武職不高,這鎮守益州的大將軍一職便落到了鐘淮安的頭上,也由四品升為了三品。
反而是大哥與二哥還降職了,與三叔都成了鐘淮安的部下。
丑面認識鐘家的私生女?
鳳紅羽的手指在桌案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
她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來,說道,“那個文繡,先放著吧,一個私生女罷了。”
。
一輛不起眼的小油布馬車,緩緩的停在了陳善妻子文繡的宅子前。
陳善被趙元恆送入牢里,自縊而死。
陳家不久也敗下來了,陳善的妻子娘家有錢,便將她接了出來,但因是嫁出的女,又是個寡婦,便單獨找了宅子安置下來。
簾子被車夫挑起,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走了下來。
他著一身華麗的緞面衫子,顯然是哪家的貴公子。
“上前敲門。”他看了一眼那個車夫說道。
但沒等車夫敲門,宅子的門從里開了。
文繡與她的丫頭正候在門後,兩人馬上笑臉相迎。
“大哥。”
“鐘少爺。”
“文繡,都說過多少次了,在你的事情沒有辦好之前,你還不是我的妹妹。”男子淡淡看了文繡一眼,背著手朝里走去。
文繡的臉色頓時一變。
她咬了咬唇,低下頭,不敢再多話,跟在男子的後面走進了屋子。
丫頭則是飛快地將院子門關了,把守著門。
男子正是鐘淮安之子鐘述。
他略帶傲慢的眼神,朝屋子的里里外外看了一番。
“陳家已經徹底的敗了,你搬出來住,是明智的,沒必要寡死在陳家。”
“大大少爺,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吩咐嗎?”文繡親自奉上茶水,小心地問道。
鐘述一撩袍子坐在了正屋的上首,唇角冷傲的勾起。
“鳳家曾繳獲了一副北燕烈王的排軍布陣圖,據說,現在是在鳳家大小姐的手里。你想辦法拿來給我。這樣,由我鐘家敬獻給太子,以後,鐘家就會凌駕于鳳家之上,而你有大功,母親就會認回你。”
文繡忙抬起頭來,面露難色說道,“大少爺,我同鳳大小姐並不熟,我已是個寡婦,又不能進鳳府,怎麼拿?”
鐘述斜睨了她一眼,冷嗤一聲,“你不會將她約出來?只要她的人到了我的手里,我就有辦法拿到。”
“她可是鳳家大小姐,出門必然會有不少侍女與護衛跟著,沒法下手啊。”
“那個長相丑陋的家伙就是她的護衛,你彈了這麼多天的琵琶,應該讓他動心了吧?到時候,想辦法將他支開,我再行動。”
文繡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就這麼定了,我只要結果,至于過程麼,你自己想!”鐘述說完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冷傲一笑,離開了這里。
文繡的丫頭見鐘述走後,這才小跑著走進屋子,“小姐,鐘少爺又要你干什麼?”
文繡低著頭想了想,再抬起頭來時,眼中閃著冷芒。
“無論如何,我都要成為鐘家小姐!我娘不能沒有名份。”
“可是,夫人死得早,鐘老爺大小事又都听鐘夫人的,小姐已經出嫁了,要想回鐘家,可有些難啊。”
“我為他們做了這麼多,幫著他們除了鳳家兄弟,他們還不同意的話,還有良心嗎?”
文繡兩眼眯起,“據說,鳳家老夫人非常的信佛,你幫我遞一封信給青雲庵的住持,讓她邀請鳳家的老夫人去禮佛。我幫寺里種了一寺的睡蓮,住寺對我一直存著感激,我開口,住持會听的。”
“為什麼請鳳老夫人?”丫頭不解的問道。
“鳳老夫人出門,必定要帶上她的孫女們。而我,一定要會會鳳家的那位大小姐!”
。
進入六月後,天氣一天熱過一天。
鳳老太爺嫌府里太悶,每天坐著馬車找老友們釣魚去了,將老夫人一人丟在府里。
直將老夫人氣得臉黑。
鳳府佔地面積極大,也有不少陰涼處,但常年看著同樣的景色,難免乏味。
鳳老夫人便想著出門去避暑,卻一時想不起要去哪里好。
也是巧得很,城外青雲庵住持寫信來給老夫人,說是庵堂里的睡蓮,在前夜一夜之間全開了,已經吸引了不少高門的夫人前去觀看。
青雲庵離京城並不遠,只有十多里路,山上綠樹成蔭,風景秀麗,還有一處大瀑布,是夏日里的一個避暑的好去處。
而且,庵里的睡蓮顏色多,花朵兒大,是庵里的一處獨特的風景。
鳳老夫人正因府里諸事不順,外加天氣炎熱而心情不好時,看到青雲庵住持的邀請信,那精神馬上就來了。
“李嬸,金珠銀珠,快去通知三夫人,少夫人,秋夫人,並幾房的小姐們,都跟我出城避暑去!”
丫頭們也想著出城去玩,一個個歡快的答應著跑去傳話去了。
鳳紅羽也正要出城去雙英寨問問關于蘭花圖的消息,便也欣然同意了,吩咐奶娘翠姨幫她打點行李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