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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兒!惠兒?”在屋外舂谷的老林頭似是在喊她。
“啊?”高氏茫然地抬起頭來,用手巾擦了擦額角,問︰“他爹,怎麼了?”
老林頭站在門口處,朝著高氏大聲道︰“我說,這袋谷舂好了, 偘債肅悍Z目妨希 講爬咸鉲游菝趴詮 芻豢 給他家鴨吃。”
“糠嗎?咱們家沒養雞鴨,”高氏招招手道︰“你搬進來放床底下, 到時看誰家要用,再給人吧。”
老林頭無奈地嘆口氣, 抬腳走進屋里來,擦洗干淨了雙手, 才挨近高氏身側,輕揉了揉她的耳廓, 皺著眉憂聲問︰“听得清嗎?還是不見好麼?”
青天白日的, 丈夫這般柔情蜜意, 也虧得兒女沒在家,高氏臉熱了熱, 低下眼瞼道︰“無事, 今日倒還好, 不似昨天那樣耳邊淨是轟隆隆響,就是還有點耳背,听不大見別人說話聲。”
老林頭手邊替她揉著耳廓,眼看著灶邊的藥發愁︰“這藥究竟是吃的吃不得?”
自高氏拿著陳塘村壽翁仙人開的藥方,從城里抓了藥回來吃,起初樣樣都好,頭痛病也治得差不幾斷了根。
可這碗湯喝久了,小毛病也顯現了出來,身子卻愈發虛弱,易出虛汗易疲累,更要命的是犯了耳鳴之癥,藥一碗碗的灌下去,雙耳卻一日日的听不見聲。
老林頭跑去杜李村問過崇郎中,李崇又看過藥方子,斟酌地道︰“我後又仔細查過醫書,按理說這藥方開得高明,是對癥下藥的,有些藥吃了易犯困耳鳴,倒也常見,你回去讓林嫂兒多吃些葷菜肉食,紅糖炖雞蛋羹之類,看看是否能見好些。”
為著治好高氏這病,老林頭費盡了心思,听李崇這樣說,他又特地跑去買了肉食雞子回來,一日三餐的炖肉煮羹伺候高氏。
高氏看在眼里,心疼整日忙碌的丈夫,也擔心在外奔波的兒女,舉家都是為了她這病忙活,更不想輕易說出自己有何不適,畢竟比起頭痛病發作來,犯困和耳鳴還能受得住。
“可以了,我好啦,”高氏笑著輕推了推老林頭,又拿起鞋底做起活起來,老林頭心疼道︰“若是覺得累,歇會兒再做。”
“那可不行,”高氏嬌嗔地瞪他一眼,又念叨道︰“得趕在穗穗兒生辰前做好,我還得加快著手腳呢,ど妹兒總撿著兩個姐姐舊鞋穿,長到現在也沒穿過雙正經新鞋,一想這事,我這心里頭就發苦,到底是對不住她。”
老林頭心頭亦是一動,伸手攏了攏高氏耳邊的垂發,悶聲道︰“無事,以後機會多的是,待你病好了,想給你閨女做幾雙鞋就做幾雙。”
***
轉眼間林家兄妹來臨安城已有大半月,這些日子,林青穗帶著兄姐來回各個碼頭賣酒,生意有好有壞,好在每日多少能有些進項,到這日,將錢罐抱了出來,兄妹幾人圍在一起數了數,竟攢了有二貫多錢。
因再過兩日就是林青穗十歲生辰,她兄妹四人想停業幾日,回去同爹娘聚一聚,林青蕎還跟青松商量,穗穗兒滿歲生辰,要買點禮品才好。
除開近來賺的兩貫多錢,林青穗手頭上另有先前賣石斛用剩的銀子,雖說身上還背負著重債,但林青穗樂觀的想著,船到橋頭自然直,銀錢得靠掙來,牙縫里再攢著緊著,也不濟事,該花還得花,再說眼見到了臘月下旬,年貨之類的也得著手備著了。
想到家里人這些年從沒吃好穿好,林青穗心一軟,松口道︰“姐,咱們現在有些余錢,吃用也花費的起,要不都說說,過年想要些什麼,咱待會兒去商鋪一並買了。”
“好呀好呀,”林青蕪合掌歡呼︰“我想買只簪花...”話還沒說完,就被林青蕎拍手打住︰“不行不行,錢沒掙上幾個,哪能任意揮霍。”
“不是掙了這麼多嘛,”林青蕪撇嘴道。
“二妹妹,你只看掙得這麼點錢,也不想想穗穗花出去多少,先前賃房子買器具,後頭咱每人買了兩身新棉衣,哪樣不是大花銷?”
林青蕎到底年紀大些,一樣一樣心里都個數在,自兄妹幾人到了城里,事事件件都得花費,花出去幾筆大錢,掙得是小零碎,兩兩一抵,其實這二貫錢還沒賺回本金來。
“無妨,”林青穗笑笑︰“有進有出嘛,大頭都花了,以後就是淨賺,大姐,二姐想買的簪花,也用不了幾個錢。”
林青蕪眼饞隔壁朱俏丫頭的絹花簪子,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小姑娘漸漸長大,起了心思比美愛俏,也是人之常情,林青蕪自小不曾有過首飾,來城里之後,所見到的大姑娘小丫頭,人人都有花花綠綠的首飾頭面,戴上真是亮眼又好看。
她特地問過了朱俏,那支粉花簪子也不算太貴,五文錢就能買一支,還有更便宜些的花樣,三文錢也能挑出好看的來。
要是擱在過去,林青蕪會覺著不劃算,也買不起這些,可如今她也能掙錢了,五文錢,多賣幾碗酒就有了。
“再便宜也是白花錢,”林青蕎來了城里,性子反而硬了不少︰“那簪子是能吃還是能穿?蕪兒,你別什麼都同人家俏俏比。”
“不買就不買,”林青蕪偏過頭,心道待會兒我自己去買。她私下偷偷攢了二十多個錢,就想著買兩支絹花簪,帶回村里去,到時候,她穿著新棉袍,戴上漂亮的首飾,招招那些丫頭豈不是要羨慕死她,想想就覺得美滋滋的。
清點了錢財,盤算好要買的物件,林家兄妹鎖上門窗,順道邀了隔壁朱俏一起,出門去城中商鋪買貨。
林青蕎和青松一心買吃穿用件,林青蕪只想找機會拉俏俏去買簪花,而林青穗打算去花鳥市坊,買些葫蘆菜籽,因賣酒需大量的器具,若自家能多種些葫蘆,到時豐收了,好歹能省下一筆花銷。
一行人約好到時在夢仙樓前踫頭。林青蕪朝朱俏使眼色開溜,兩人正要轉身,朱俏卻脫口問︰“青穗,我們要去買簪花啦,你要去看看麼?”
“蕪兒,”林青蕎瞪向二妹︰“不是說了不準...”
“罷了罷了,大姐,”林青穗連忙打圓場︰“二姐難得喜歡,讓她去買吧,”她另外拿了一把錢給青蕪︰“挑支喜歡的花樣。”
朱俏羨慕地笑道︰“青穗,你對蕪蕪可真好,”林青蕪臉一熱,拉著朱俏就跑︰“不是說了讓你悄悄的嘛,你怎麼能說出來。”
林青蕪原本打定主意,就買兩支簪花,一支五文的荷蓮簪,另買一支三文錢的桃花簪就成,但等她進了香脂街鋪,見識到滿街眼花繚亂的釵環珠鏈,這才發現好看的首飾多了去了,朱俏的簪花一點也不起眼。
“蕪蕪,你究竟要買哪樣的呀?”朱俏帶著青蕪逛了半條街,她卻遲遲拿不定主意買什麼,二人走到一家攤鋪前,朱俏選了好幾支簪花在她眼前比劃︰“這支顏色不錯啊,這支式樣也好看。”
林青蕪正打算挑兩支,無意間瞥見一行華衣美服的姑娘從首飾鋪子出來,富家小姐們發鬟之上的金步搖絢麗奪目,佩戴的玉墜寶珠更是精巧非凡,林青蕪盯著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俏俏,要不,”她吞吞口水,指著那家首飾店道︰“要不咱們去那里頭瞧瞧?”
“哎哎,那里頭的東西,哪是咱們買得起的,”朱俏勸她趁早打消念頭︰“那是有錢人家的小姐買首飾的地兒,咱這些人,店門都進不去。”
林青蕪正失落著,忽而又驚訝地盯著對面,失聲喊道︰“溫嬸兒?”
朱俏下意識跟著抬頭往前看,見正對門那家珠寶店里頭,她倆的鄰里溫嬸兒,正同一位貴家夫人攜手相談甚歡。
***
花鳥魚市坊,林青穗亦是意外地道了聲︰“溫公子?”
溫行易從魚攤木盆前抬起頭來,白面朱唇,目黑如漆,他瞥了林青穗一眼,微微頜首以示答禮,又繼續埋頭看向木盆里的魚苗。
林青穗覺得這孩子倒有意思,沒再打擾他,只問魚苗攤老板道︰“您這有灰鯉魚苗買麼?”
“賞玩用還是養著吃的?”老板探過頭來問。
“您真是說笑了,當然是養著吃的,”林青穗笑笑道︰“只听過賞玩錦鯉的,您見過有賞玩灰鯉的麼?”
“嘿,你還別說,這不就有個麼?”攤販一抬手,指著正盯著一桶灰鯉魚苗瞧的溫行易道。
雖他時常來城里藥鋪買藥去用,但賣藥卻實乃頭一次,這回口上是應下幫林青穗賣石斛,實際上到底上哪兒賣,能賣得多少銀錢,李崇林這心里頭也沒底。
不過他既答應了青穗,前幾日便特地托嘉魚鎮的同行王郎中,在城里打听過行情,王郎中道如今石斛行情不錯,大戶人家女眷貫用這物調理養護,因而石斛價格水漲船高,成色好的鐵皮石斛,能賣出幾兩銀一斤的高價。
李崇以走街串巷行醫治病為生計,賺得的銀錢也不過養得一家溫飽,若說在山間挖得值錢的奇珍藥草,這還是頭一次呢。林青穗那一簍子石斛,起碼得有五斤以上,哪怕只賣出十兩白銀,也差不離是他一年的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