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如果沒有買百分之三十V章,需要晚些才能換過來喲~ 被寒風刮得臉色青紫的車夫亦是一肚子怨言, 口中的話也全然不耐煩起來︰“陳婆, 慢了怕趕不上那邊,快了大娘子身子又受不住。你說怎麼是好, 再說這天色陰成這樣,黑天前趕不上住處, 才有得大罪受,想要快又要穩,要不你來駕?”
“你!”陳婆怒著一張臉欲再多說兩句, 卻被婦人示意生生止住。
“陳姑,我無事,”婦人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 像是勸慰陳婆, 更像是撫慰自己般喃喃細語︰“無事,無事, 兒在等著我, 到了京城便好了。”
連日奔波致使她的聲音嘶啞的不成樣子, 因身染沉痾已久,她整個人看起來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雙手, 既瘦且黑, 指節粗大, 皮膚粗糙, 指尖隱隱有些垂死的灰白, 論誰都不敢置信,這是一雙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這個穿著粗布灰襖,哀哀病危的農婦,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祿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為陰沉了,寒風刮面刺骨,車夫祝大心里隱隱後悔接了這趟差事。
他又不是賈家僕人,不過是林娘子常請的幫工,京城那邊傳了信說,林娘子的大兒得了病,人就快不行了,讓林娘子趕緊去京城見上最後一面。
那賈老爺雖說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陳塘村里,也不過是家境富裕些的農戶罷了,連個趕車的僕人都無,祝大家的婦人受了林娘子點小恩小惠,支使著他趕馬車送這一趟。
他祝大老實,看林娘子也可憐,便接了這燙手山芋,早知路程這般艱難,又何必做那個好人,自個兒找受罪呢!
驛站是趕不上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天將將暗時找到了座廢棄的寺廟,祝大很快便趕馬而上,到了廟前才下車搓了搓凍僵了的雙手,高興地喊︰“大娘子,這兒有個躲雨的山廟,雖粗陋了些,到底能將就一宿,好歹免得捱這冬雨。”
陳婆雖不滿這祝大自作主張,卻也知如今正是沒法子的時候,便仔細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廟里歇置。
這廟宇荒廢已久,門口連牌匾都無一塊,屋頂瓦片漏得個七七八八,四處布滿蛛網積塵,唯有正堂供著幾座面目猙獰毀損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識是雷公廟。
陳婆攙扶著林娘子進了內室,未曾想卻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個年弱小廝,正忙活著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慶幸,祝大與那小廝打過招呼,他那邊牆角瓦片周全些,陳婆便扶著林娘子縮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幫著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車馬勞頓又受了寒氣,林娘子本就病重體虛,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緩緩燃起,屋子里有了熱氣,她支撐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有祝大與那小廝的攀談聲傳來。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賈府。”
“哎喲,賈家?我們正要去京城賈家,”祝大高興地一拍掌,指了指牆角蜷縮著的婦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們正要去投奔他。”
那婦人帶著黑布帷帽,身量瘦小,雖看不清容貌,但那穿著派頭也不像個大戶人家的,祝大的口氣又太熱絡,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謹慎︰“大叔說笑了,賈姓在京城確是不少見的,怕是事無如此湊巧。”
林娘子听聞“賈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來。
祝大又與小廝攀談再三,不多時又問︰“這鬼祟天氣,卻見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處?”
小廝嘆一口氣,回道︰“不瞞大叔說,此番行程,乃是為發喪”。
“家中大少爺傷歿,小子受命前往臨安縣報知舊家族親,說來可憐,臨安老家那位夫人還不知信呢,白發人送黑發人,也不知受不受住這消息。”
听到此處,正困倦著眯覺的陳婆不由一激靈,眼前閃過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廝的模樣,只見這位腰腹處,正纏著條辦喪的白布,陳婆心中一咯 ,窗外突然炸響起了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陳婆跟著打了個冷顫,僵硬的轉頭去看林娘子,卻見林娘子如遭雷擊,縮在牆角渾身顫抖,陳婆急忙忙去掀開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張面色蒼白如鬼蜮的臉,睜大的雙眼血絲密布,牙齒正 嚓 嚓上下打顫。
陳婆心道不好,口中張惶的喊出聲來︰“大娘子!”
那小廝與祝大一時听到陳婆的高呼驚愕不已,順著這邊一看,正見林娘子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踫上的當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滿口淤血,撐著根柴棍搖搖墜墜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廝身前,像抓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眥盡裂地盯著那小廝,痛聲問道︰“你說的,是哪處賈家”?
小廝大驚,一時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東城光祿寺卿賈府,賈德大老爺”。
林娘子頓時只覺耳中盡是嗡鳴之聲,兩眼一陣暈眩,雙腿一軟便摔倒在地,陳婆連滾帶爬著過來,不管不顧的放聲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見旁的聲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歲那年,有日媒婆喜顛顛登了林家門,直呼天大的喜事,陳塘村賈秀才要替他獨兒招童養媳。
說那賈家小兒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讀書料子,將來是要當大官老爺的,端端看中了機靈能干的林三姑娘,點了名要娶她,林家這可不是走了運了。打著燈籠都沒處尋這樣的好事。
那時候,因她娘親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變,動輒拿姊妹幾個撒氣,大姊倉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連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著早日嫁人才好,有這樣的人家來求親,哪里有不歡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著媒婆走了。
賈家郎君確是個不錯的,斯文有禮,態度親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粗活細活事事搶著做。
過了些年,賈家夫君當真考了功名,當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墳冒了青煙,才讓林氏有這個福分嫁到賈家來。
當真是祖上蔭功才有的福分麼?
嫁入賈家三十余年,除了頭三年和夫君同住一處,此後再未見過幾面。後頭見過的那次,還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辦著納了個美妾。
她在老家奉養雙親幾十年,連唯一的兒子都不能親養,孩兒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喲,”陳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聲大哭,聲聲哀號︰“娘子如何這麼命苦喲!”
林青穗只覺眼皮子愈發沉重,心中有些納罕,還頭一次听人當面說她命苦呢。這麼些年,誰人不是說她前世積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處莫名滑下幾滴濁淚,墜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願這輩子是把積的德都用盡了。
下一世,寧願嫁個樵夫獵戶,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不是,我咋听我家招招說,那穗穗兒去凌雲峰,是同崇郎中去學挖藥的,”孝叔媳婦兒接話道,“學挖藥?喲喲,”幾個婦人媳婦子都不由得笑出聲。
“就老林頭家那憊懶貨?她會挖藥?”李媳婦笑得最開懷,她至今都記得初嫁進豐杏村時,老林頭那三丫頭死巴在門邊上,不給喜果子就不走的事,那嘴饞樣兒著實討嫌的很。
“她要是能懂挖藥治病,除非那日頭打西邊兒出來!”
***
老林頭夫妻倆也不相信閨女能挖得什麼藥,但這些山貨,既然崇郎中都說是青穗打的,老林頭夫妻倆也就疑信參半的受了。做爹娘的,總免不得覺著自家兒女有長處在,先前不肯信,後想想,林青穗時常和那些男娃兒在外頭瘋玩,摸魚掏鳥都學得精,到了山里頭,會挖坑下套打野貨,但也不足為奇。
“穗穗兒,”高氏傍窗坐在里屋床榻上,一邊做著針線活兒,一邊念叨著讓青蕎教青穗掌勺做食,“你先跟你姐學著炒幾個簡單菜式就好,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學。”
“哎,”林青穗軟軟糯糯的應一聲,她姐妹倆在外頭灶房,因此高氏並不知曉,林青穗只讓她姐坐著添柴燒火就成。
“這女孩兒家,將來嫁去婆家了,灶房活兒無論如何都要做的,你需用心跟你姐學,”高氏在里頭再敲打她幾句,李青穗悉數應了,手頭的動作也沒停下。
竹雞胸腹內的零雜是先洗淨了的,用少許鹽巴腌會兒,再利利索索的剁了竹雞肉,塊塊差不離大小。
早上哥哥從曲叔哪里買了兩頁豆腐回來,用熬熟了的菜籽油煎過,待兩面黃的油炸豆腐片出鍋,零碎雞雜也腌得整好,清水洗過一遍,豆腐片兒混著竹雞肝髒零碎,並些雞脖雞爪肉,擱了蔥蒜調料爆炒,能炒出一大碗好菜來。
林青蕎看著妹妹有板有眼的動作,頗為詫異,青穗自小就沒下過幾次廚,如今竟能這般有條不紊,動作麻利又干脆,火候也把握得很準確,半點不怕油爆不怕煙燻,該下調料下調料,該起鍋起鍋,最後一碗豆腐肉端出來,氣味噴香,色澤也十分好看,林青蕎將信將疑嘗一口,當即竟沒說話。
“姐,不合胃口嗎?”林青穗問她,“不是,”林青蕎搖搖頭,有些不敢相信︰“太好吃了啊,穗穗兒,你咋能炒得這麼好?”
林青穗斟酌著說:“之前不是也做過幾次麼..也不是很難。”“蕎兒,你妹妹學得如何了?”高氏擔心青穗頭次下灶做大菜手忙腳亂,時不時就得在屋里頭問一聲。
從前有她有蕎姐兒,家里的飯食一並她倆做了,再不濟還有青蕪在,真正輪到青穗煮食的時候不多,但今後,今後青穗再怎麼也是嫁人的,織紡漿洗,針黹炊煮,這些東西都要一樣一樣學起來。
高氏細一琢磨又覺得著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底下四個孩兒,個個都要操心,樣樣都是大事,哪里忙得過來。高氏想著便坐不大住,起了身想去親自教導青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