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早年師從舟濟先生, 眼下在青山書社求學,”溫行易拱手施禮,溫聲回道。
“舟濟先生!”雅客不由驚問一聲︰“可是官都那位鼎鼎有名的舟濟先生?”
“正是恩師。”那雅客不聲不響的將溫行易打量一番, 見他衣著氣度果真不同凡響,之後隨口考量他幾句學問, 溫行易一一解惑, 對答如流。
圍觀的看客雖甚不明其意,但听他背書念詞朗朗上口,佳詩妙句信口能吟, 不禁在一旁喝起彩來, 林青穗幾個在後頭跟著興奮的鼓掌︰“溫少爺太棒了!”
幾番試探後雅客捻須點了頭, 心中不由計議, 他一位京城名士的學子,學問這樣好, 如今卻淪落到來臨安街頭賣字維生,想必內里定有不為人知的辛酸苦衷, 又見他所寫桃符對仗工整, 文采斐然, 言談舉止亦是不卑不亢, 愈發賞識其才。
雅客不願折其清志, 便順水推舟道︰“不若郎君現替我寫一副桃符,我家喬遷新府邸, 又逢年節, 你看該寫些什麼為好。”
溫行易听罷執筆沾墨, 細細一番忖思,運筆鋪毫,幾行賀詞一蹴而就。
直到雅客滿意地交付了銀錢,拿了那對桃符走人後,朱俏幾人還在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置信。
“八...八兩銀子?!”林青蕪在背後拉扯著林青穗衣擺,磕磕巴巴道︰“就就..那麼三片紙,幾行字?”
“是溫公子的本事了得,這也算不得什麼,”林青穗心里也十分高興,笑道︰“讀書人的筆墨,本就無價可講。”
“我的天吶,”朱俏對著溫行易驚嘆一聲,眼里泛著仰慕的星星點點︰“溫少爺,我們幾個忙活一晚上,都抵不上你片刻鐘功夫。”
“哪里能這樣比較,有道是十年寒窗無人問,”林郁嘖嘖嘆賞︰“若非溫少爺才高八斗,聰穎過人,也不能片刻間寫出那樣精彩的對子。”
他走近拍拍溫行易的肩膀,玩笑道︰“溫少爺小小年紀如此才華,想必他日前程萬里,狀元及第,不知我等如今投合結交,還來不來得及。”
“哪里哪里,林兄說的什麼客氣話,”溫行易被他幾個一人一句說的臉熱,原本寫一副對子能算得上什麼事,八兩銀子更是不足一提,但小伙伴們的夸贊認可,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暢。
說者無意听者有心,林郁一句前程萬里,狀元及第,不由得讓林青穗忽地一愣神。
朱記酒鋪盛名天下的“狀元興”,興祥巷子的那位早年落魄的書生,將來會納娶朱俏為側室的頭名狀元,不會就是...
“什麼一貼桃符八兩銀呢,待小爺來瞧瞧!哪里來的才高八斗的窮書生?”一道怪聲怪氣的叫嚷打斷林青穗的出神,只見人群唯恐避之不及的躲開,幾位穿扮浮夸的紈褲大搖大擺的走近攤前。
待見到溫行易之後,當頭一位頭戴花帽,敷著滿臉粉的少年哈哈大笑︰“還真是你?”轉頭朝身後幾個同伙報喜道︰“扈二少爺,真是那姓溫的呢!”
來者不善,林郁連忙上前一步,將溫行易等護在身後,抱拳問道︰“不知幾位貴公子所為何事?”
“哈哈哈,姓溫的竟然也在擺攤賣字,”幾個紈褲像是見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似的,對著溫行易捧腹大笑不止。
這明擺著是來找茬的,林青穗幾個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擔憂的望向溫行易,溫行易面色如常,看不出多余的情緒,只是唇角抿得愈緊,目光含冰。
待那幾個紈褲笑夠了,當頭的那位又捂著肚腹道︰“你,哈哈,你既出來賣字,便也給少爺們寫幾幅桃符吧。”
不曾想竟會遇上這種事,林青穗幾人又氣又怒,一時卻不知如何應付是好。“你想干什麼,”溫行易移步上前,冷聲開口道。
“唔,姓溫的,你也有今天,”那位被喚作扈二少爺走過來,手指似要戳到溫行易面上︰“往日一副不染俗塵,高高在上的模樣,還以為你是哪家的大少爺,背地里竟和那賈清文同等德性,窮酸餓醋一個,偏要自命清高。”
林青穗此時萬分後悔自己出了個餿主意,竟拉了溫行易出來賣桃符,這小公子何曾受過這樣的折辱,她上前攔在溫行易身前,打落那紈褲的手,怒聲道︰“我們不賣你字,還請回吧!”
林青穗這樣一個瘦矮的小丫頭,扈二根本沒放在眼里︰“這又是哪來的野丫頭?”又譏笑著沖溫行易道︰“寫啊,寫得好了,小爺還有賞呢。”
溫行易抬袖將林青穗護在身前,面色發白,死盯著扈川良。
“扈二少爺,”人群中又擠進來一人,少年容色狼狽,朝扈川良幾個施個禮道︰“您要買什麼桃符,我來替你們寫罷,不必為難溫兄”。
“喲,賈清文,”紈褲們又嘻嘻哈哈笑了起來︰“你們倆還真是一伙的啊,還想幫姓溫的呢。”“窮酸餓醋讀什麼書啊,丟了咱們青山書社的臉!”
“你又算什麼東西,誰讓你替他了,”扈川良一腳踢開賈清文,只沖著溫行易道︰“到底寫不寫啊?出來賣的還端什麼架子。”
“呵呵,二少爺,听人說姓溫的獨一個老寡婦娘帶著,”“哎喲,兒子是個出來賣字的,那他娘老子不會也...”
扈川良一行人話一出口,林郁林青穗等人已勃然大怒,正要放開手腳上去怒罵,忽見背後有人劈腿而來,一提飛腳將當頭那口出污言的踹趴在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甦行蘊踩著那人一聲呵斥。
“混賬,你,你他娘的又是誰!”扈川良陡地一驚,指著甦行蘊顫聲罵道。“你管你爺爺是誰,”甦行蘊痞笑著回頭瞥他一眼︰“小孽障。”
扈川良當即怒火中燒,習慣性抬腳就去踢,甦行蘊旋身閃開,被踹翻在地的人趁機站起身來,紅著眼楮一拳呼向甦行蘊。
“啊!”圍觀的人群下意識一聲驚呼。
溫行易松開林青穗,一張臉冷若冰霜,幾步上前扭過扈川良,抬手一拳砸在了他下顎,扈川良痛呼一聲,人群又是“啊”的一聲驚嘆!
“你敢打我?!”扈川良捂著下巴,反手就是一拳還回溫行易腹部。
“打啊,都愣著干嘛!”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一道女聲喊叫。
少年們年輕氣盛,又加之早有宿怨,眼下怒火當頭,被這聲音一激,當真擼了袖子就上去就干!對方人多勢眾,這情勢容不得多想,林郁緊跟其後下場,一路擋開拳拳腳腳,盡量護著溫行易周全。
一旁的林青穗急得沒法子,囑咐林青蕪趕忙跑去喊官差,手邊拎起一個燈籠就朝場中人砸過去,朱俏有樣學樣,撿著燈籠就是胡亂一頓砸。
“我來幫你們!”緋衣少女不知何時站在她二人身後,聲音里帶著莫名的激動雀躍,興奮的撿了燈籠幫著砸。
“三妹妹!”明翊在身後氣得也想上場打人了。
少年們一頓砰砰轟轟打的哀叫連連,按理說扈川良那方一行六七人,溫行易這邊才三個,都心想兩個對打一個,還打不贏不成?
可誰知這不知從哪冒出來藍袍少年,卻是個打架老手,一拳一腳都有章法,顯然是個練家子。
扈川良一行人再渾,卻也還是些被拘在書社讀書的少年學生,盡是花架子紈褲子弟,整日只會欺辱窮弱,並未曾真正練過拳腳。
是以甦行蘊一個就能打他一半人,一邊揮拳踢腳虎虎生風,一邊還有余地嬉笑怒罵︰“都是些無法無天的混賬玩意兒,嘴里跟龜鱉兒似的不干不淨,小爺今兒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小爺!”
溫行易卻不似他那樣輕松,他本身就是個既不喜歡動口,也不會動手的真君子,扈川良一行人在書社時便對他時有奚落,溫行易冷眼瞧著全不當回事,可如今對方言辭污穢到辱他母親,是可忍孰不可忍,溫行易怒極攻心氣得眼眶通紅。
“會不會打架啊?”甦行蘊一腳踢開壓在他身上的人,朝溫行易笑道︰“未曾想你竟這樣弱。”
溫行易氣惱的瞪他一眼,硬沖上去幫他擋開扈川良的糾纏,甦行蘊翹唇笑︰“小弟,你以後還是要跟哥哥多學著點。”
“官差來了!官差來了!”
少年們打得人人面上掛了彩,一行衙役才遲遲到場︰“都干嘛呢干嘛呢,聚眾斗毆全拉到衙子去!”
衙役吼聲之下眾人齊齊住了手,扈川良等人一見官差,卻是舊相識,心一喜率先站出來指控道︰“胡二,這三人胡亂打人還管不管了?”
“你們七個打他們三個,還好意思說呢,”看完熱鬧的明貌,躲在明翊身後笑嘻嘻道。
“明五少爺?”當頭的衙役認識明翊,走近來抱拳問候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這廂明翊愁得頭大如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