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要算得上是程芳芳少有低聲下氣的時候了。特別此刻程芳芳低聲下氣的對象還是戚奶奶, 完全堪稱有史以來的頭一回。
想當初戚爺爺過世、戚小風出事、戚家陷入困境，程芳芳就漸漸不把戚奶奶這位婆婆放在眼里了。
盡管戚奶奶是長輩，程芳芳卻也時常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唯恐大家不知道她的日子過得比戚錚家舒坦。
漸漸的，時間久了, 程芳芳就徹底沒有長幼的意識，只差沒把戚奶奶視為動輒打擊的階級對象了。
為了將戚奶奶踩在腳下, 程芳芳是毫不客氣的以各種方式打壓著戚奶奶這位長輩。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也不願意吃哪怕丁點的虧。
這也是為什麼程芳芳格外不討喜的原因所在。
現下程芳芳的低頭，毋庸置疑顯得甚是可貴, 也極為的難得。
然而，就算程芳芳是真心實意來道歉, 戚奶奶也不在意了。
戚奶奶活到這把年紀，很多事情都看得格外開。今天哪怕程芳芳不站在她面前主動示好，她也不可能帶著對程芳芳的怨恨睡進棺材。
人到她這個年紀, 戚奶奶更多的還是只圖一份舒心。至于那些讓她不舒心的人或事情，過去的便也忘了，戚奶奶沒打算一直放在心上。
更別說，程芳芳今天真的是誠心來道歉的嗎？不是的吧！
如果真的是, 程芳芳根本不可能端著一盆做好的豬肉過來。程芳芳這麼做, 何嘗不是在變相的逼迫他們必須收下？
連所謂的示好都別有居心、夾雜著不知名的小心眼, 又讓戚奶奶怎麼相信, 程芳芳的道歉是真摯的？
也是以, 戚奶奶拒絕程芳芳的心, 是再真實不過的。
“端回去，咱家不需要。”不管程芳芳話說的再好听，戚奶奶都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程芳芳想罵人。她都做到這個程度了，戚奶奶不覺得太過欺負人了嗎？
好在經由戚婷婷事件之後，程芳芳的耐心不可否認多了一些，自制力和容忍力也在諸多鄉親的閑言碎語里，慢慢鍛煉出了那麼一點點。
乃至此刻明明心里已經慪的想要蹦起來罵人，但程芳芳還是忍住了。
此時此刻的程芳芳，徹底絕了炫耀和顯擺的念頭，老老實實將那盆豬肉放在了戚錚家廚房的灶台上。
“娘，你要是真的那麼看不慣，就直接全部倒了吧！反正我既然端進了你們家的廚房，就不可能再端回去。否則，戚二柱還不打死我？到時候，咱們這個家可就徹徹底底的散了。”帶著那麼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程芳芳飛快的說完，就轉身走人了。
程芳芳說這話，倒也不算全都是假話。她大清早在家里準備豬肉的時候，戚二柱不但看見了，還特意問了緣由。
得知程芳芳居然破天荒是為戚月紅升學宴在準備吃食，還是這麼一大盆子貨真價實的豬肉，戚二柱實打實高看了程芳芳一眼。
如果說程芳芳而今還有哪一點值得戚二柱刮目相看，也就只有今天的舉動和表現了。
要是讓戚二柱看到程芳芳怎樣一盆子豬肉端出來，又如何原封不動的全部再端回到家里去。戚二柱不跟程芳芳跳腳，那才是讓程芳芳不敢置信的事情。
程芳芳走的很快，戚奶奶和周菊都沒來得及把人給叫住，程芳芳就已經出了廚房。
再之後，就沒有程芳芳什麼事了。
望著擺放在灶台上的這盆豬肉，周菊委實犯了難。轉過頭，看向戚奶奶︰“娘，你看這……”
“上桌！”咬牙切齒的兩個字從嘴里蹦出來，戚奶奶也是氣得不輕，“她敢往咱家灶台上放，咱們就敢往外面的桌子上端。再怎麼說我也養了戚二柱一場，難道還吃不得他家這一盆子肉？”
毋庸置疑，戚奶奶是打算將這盆豬肉算到戚二柱的頭上，而不是程芳芳的頭上。
而身為戚二柱的親媽，這麼一盆豬肉而已，戚奶奶確實沒什麼吃不得的。
得了戚奶奶此般示意，周菊沉默片刻，點點頭，應了下來。
至此，戚錚家今天中午的喜宴桌上，便多了這麼一盤眾人之前都看在眼里的豬肉。
對于這一現象，在場諸多賓客倒沒有太過糾結和疑惑。
畢竟程芳芳都做熟了送過來，戚奶奶只怕也極為不好拒絕。再說了，身為戚月紅的親二叔、親二嬸，不過是這麼一盆豬肉而已，其實也沒那麼了不起不是？
換了他們其他人家里，自家親戚送點吃的肉食過來家里下菜，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存著這般想法的人不少，程芳芳這盆豬肉的上桌，也就變得頗為理所當然了。
趙小金倒是沒踫那盤豬肉，免得吃完就說不清楚了。
對程芳芳，她實在無法信任，也不打算主動鑽入程芳芳設的套。
戚錚也沒踫。打從戚娟娟今天進門、到程芳芳的離開，戚錚的臉色就沒溫和過。此刻即便心知是他奶奶和他媽做主留下了這盆豬肉，他也委實吃不下去。
有了趙小金和戚錚在前面做表率，戚澤幾人尤為有眼色的盡數吃起了別的菜。
就是幾個孩子，也沒有刻意吵著要吃那盤菜。反而是別的菜，互相爭搶起來，玩的不亦樂乎。
相較之下，同桌其他鄉親們，倒是吃的很香。不一會兒，桌上的豬肉就見了底。
盡管戚錚一家都不是高調的人。但因為戚月紅這次確實考得很好，難免就鬧出了大陣仗。中飯、晚飯，戚錚家的院子幾乎是人滿為患，最後還直接將飯桌支到了大門外面，委實撐足了場面。
如此浩大的架勢，趙奶奶和趙國富一家的到來，雖然並不受歡迎，卻也沒誰將他們攔在門外。
大好的日子，趙小金沒想跟趙奶奶等人起沖突。只當沒看見他們，自顧自得個清淨。
趙奶奶卻是沖著趙小金來的。
不由分說跑到趙小金面前站定，趙奶奶上手就想抓住趙小金的胳膊。
不過趙小金的反應也足夠快，直接就躲開了。
一次沒有抓到，趙奶奶當下就變老實了。
知道趙小金對她是早有防備，趙奶奶心下一陣抱怨和埋怨，面上卻是半分不顯︰“小金啊，好久沒見了。你這又變漂亮了啊！不愧是咱們趙家的閨女，特別給咱家長臉。”
對上趙奶奶極為虛偽的恭維，趙小金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連應話的意思都沒有。
趙奶奶自然是不願意自個唱獨角戲的。見趙小金不說話，干脆就變成直接詢問的話來︰“小金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回去看看爺爺和奶奶？”
是詢問，便是要求趙小金回答的。
而趙小金，同一時刻卻很是認真的在考慮，她到底要不要干脆來個視而不見，權當不認識趙奶奶。
不過，趙奶奶並沒有給趙小金裝不認識的機會。下一刻，就听趙奶奶繼續說道︰“你爸媽回來也沒提前吱個聲，你們這是打算回來長住，還是呆幾天就又走的？我已經跟你爸媽說好了，你們這次走也得帶上我這個親奶奶。不然，我可是不會依的。”
沒提防突然听到趙奶奶當眾跟她耍賴，趙小金直接笑出聲來︰“奶奶你這是又跟誰撒潑打諢呢？”
她爸媽會答應帶趙奶奶去市里住？除非她爸媽是不想繼續過下去了。
至于趙奶奶所謂的已經跟她爸媽說好？趙小金只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當著她爸媽的面都能睜眼說瞎話，趙奶奶是篤定距離幾步遠站定的趙國強和許梅是不會當眾揭穿她的謊言？
倘若真是這樣，趙小金只能說，趙奶奶未免也太過高看她自己了。
不管怎麼說，既然趙奶奶已經如此沒臉沒皮，趙小金自然也就不客氣了。
“什麼撒潑打諢？你這丫頭，怎麼跟奶奶說話呢？我可是你親奶奶，你爸的親娘！”趙奶奶倒是很會擺譜。不管不顧先是擺正她自己的身份，隨即就是厚顏無恥的耍賴到底了。
然而很可惜的是，趙小金並不吃趙奶奶這一套。是以，不管趙奶奶話語說的何其動听，趙小金也只是淡定的站在那里，反應委實冷淡。
趙奶奶是提早做足了心理準備的。此刻即便被趙小金冷漠對待，也是沒有立刻就被擊退。反之，趙奶奶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再接再厲的繼續跟趙小金打起了感情牌︰“小金啊，你現在也是三個孩子的媽了，可算能了解奶奶這個當長輩的辛苦和難處了。奶奶這麼多年，別提多煎熬了。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看著你們都大有出息，奶奶是真的為你們開心和高興。以後，咱們也是要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奶奶在這就先跟你道個歉，以前的那些不開心，奶奶不提，小金你也跟著忘了吧……”
趙小金始終沒有打斷趙奶奶，只是任憑趙奶奶兀自說的順溜。至于趙奶奶話里的那些內容，趙小金懶得吐槽，直接就左耳進右耳出的遺忘了。
也所以，趙奶奶那麼一長串的話說出口，最終卻也沒能換來哪怕半點的同情和憐憫，更別說是原諒了。
如趙奶奶曾經的那些作為，反正趙小金是說什麼都不會忘記的。在她而言，就算趙奶奶確實是長輩，她也做不到原諒和理解。
趙奶奶可以罵她沒良心，也可以罵她不孝順，趙小金全部接受，一個字也不會反駁。
只是，趙奶奶倘若想要從她這里佔到便宜和好處，那就真的是打錯算盤了。她對趙奶奶，實在沒有所謂的感情而言。無論趙奶奶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濟于事。
趙奶奶沒有想到，趙小金此般不好說話。畢竟她是長輩，都主動跟趙小金低頭了，趙小金難道還不該立刻順著她給的台階往下走，跟她重歸于好？
然而，趙奶奶沒能等來握手言和的喜慶畫面，就只有趙小金冷著臉的漠視待遇。只是瞧著，就分外讓趙奶奶窩火。
不過，再窩火也只能忍著。趙小金已經是她的最後一條退路了。若是連這條退路也被堵死，趙奶奶真的再也找不到通往市里的康莊大道了。
“小金啊……”趙奶奶強勢了大半輩子，本以為臨到老了，自己完全可以安享富貴榮華。有兒子、孫子的福，也有兒媳和孫女的孝順和敬重。卻唯獨沒有料到的是，她那般看好的趙國富一家，最終也只有這樣而已。
反而是趙奶奶一直瞧不上的趙國強一家。愣是在不知不覺中，走向了人生巔峰，都能從柳葉村搬去市里過快活日子了。
此般強烈的落差和對比，十足影響了趙奶奶整個人的心境。乃至而今她怎麼看自己的處境，都覺得自己過于可憐。對柳葉村這方故土，也變得不再眷戀，只恨不得立刻離開。
帶著這樣的情緒和認知，趙奶奶迫切想要跟趙國強一家恢復關系，打好感情牌。
在趙奶奶心目中，只有去了市里，她才是真的過上了好日子。也只有去了市里，她才是真真正正的風風光光。
這也是為什麼趙奶奶格外想要跟趙小金以及趙國強等人交好的根本原因所在。
對上趙奶奶如此明顯的勢力和利用，趙小金也是挺無奈的。
此時此刻，她是真的覺得，以往趙奶奶對她的冷眼待遇也挺不錯的。至少，她不需要直面對上趙奶奶的虛偽嘴臉。
比起往日趙奶奶厭惡她的真實，眼前的趙奶奶實在堪稱做作，不管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太假了。
長嘆一口氣，趙小金抿抿嘴︰“奶奶，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在趙奶奶听起來，趙小金這般語氣就是妥協和退讓了。心下當即一喜，臉上也跟著露出了笑容︰“小金，奶奶什麼也不想干。奶奶就是想要以後都跟你們住在一塊，安享天倫之樂。咱們這一家子啊，以後肯定能過的很幸福的。”
意外之喜！足足的意外之喜！果然，從趙小金這里下手的策略是對的。
想到這里，趙奶奶的心情甭提多激動了，望著趙小金的眼神就如同看到了金元寶，特別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