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首/發謝絕轉載
薄御頷首, 隨即側身挑釁地看向雲櫻, 也不知她從哪兒弄來的這身行頭, 倒像個官家小姐般雍容華貴,尤其當她抬眸看過來時, 驚得他心頭一跳。
不自在地別開臉,抿唇問道︰“你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打扮?”
明明不是官家小姐, 偏還扮得有模有樣, 來來往往那樣多的紈褲子弟, 她獨身一人擠在人潮中,也不怕被人輕薄了去。
听他語氣嫌棄,雲櫻趕緊低頭打量自己一眼, 這可是曹慧幫著挑的, 典型的官家小姐打扮,他沒有欣賞水平也就算了, 這麼明晃晃說出來, 真傷人面子。
不高興地回嘴道︰“你這又是什麼騷包打扮?”紫色可不是任何人都駕馭得住, 他若不是長了一張謫仙般的臉, 只怕會像油頭粉面的小丑一樣惹人發笑。
才被一眾人輪流夸英俊瀟灑的薄御, 聞言表情一僵, 余光瞥見老板在偷笑,頓時氣得羞惱一句︰“學什麼官家小姐抹口脂、戴金釵,不過東施效顰罷!”
雲櫻見他生氣了, 不由好笑, 明明是個刀尖上討生活的劍客, 怎如此幼稚?先前還以為他是冰山美男,沒想到是個愛炸毛的小公主。
老板听著有趣,不過生意還是要做的,見雲櫻還捧著他的花燈,便伸手討要︰“小姐,可否把燈給我,我要替這位公子包好。”
雲櫻好不容易挑到喜歡的花燈,有些不舍地問︰“玉兔形狀的燈還有嗎?”
老板為難地搖頭︰“這是最後一盞了。”
她惋惜地遞還給老板,準備去下一個攤位看花燈。剛轉身,就被身旁的人拽住了胳膊,她不解地回頭,問他還有什麼事。
“無事。”薄御暗罵自己有病,手飛快地收回來,也不明白方才為何會鬼使神差地拉住她。
“既然無事,那我便走了,小賤客。”當著本人的面,叫她給取的綽號,雲櫻心里竊笑,眼尾不受控制地上揚,怕被看出端倪,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趕緊走人。
也不知道小餅逛到哪兒去了,周圍都尋不見她的人影,她只好獨身一人繼續逛下去,挑了幾盞做工精細的燈,雖說也好看,心里卻終究掛念著得不到的那盞玉兔燈。
帶著遺憾的心情買了東西往回折返,遠遠瞧見自家的馬車和站在馬車旁的小餅,就加快腳步過去。
這時,紫色的袖子忽然橫至面前,她一個急剎車收住腳,慣性地往前傾斜,下意識地抓住了那條手臂,才剛站穩,那人就飛快地收回了手,衣袖生風。
雲櫻順勢望去,對上一張緊繃的臉,正是方才遇見的那個人。
他沒說什麼,把東西往她手里一塞,扭頭就走,快得雲櫻還沒反應過來就已消失在人潮中。
她迷惑地低頭看去,手里的花燈籠了錦袋,從輪廓不難辨出這是他買下的那盞玉兔燈。
雲櫻愕然地愣在原地,周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那喧鬧聲卻似乎被消了音,取而代之的是如鼓的心跳聲。
他這是,什麼意思……?
……
八月的夜晚,綿長得讓人不忍入睡。
月光籠罩大地,靜謐安詳。
雲府。
雲櫻起身來到窗前,月光透進來,映照在桌前,將玉兔燈染上皎月的色澤。她蔥白的指尖點著玉兔的鼻子,聲音帶著笑︰“沒救了,越想越覺得狼崽小賤客好可愛……”
……
薄府。
薄御倚在窗邊,幽幽夜色中,他手中握著的酒杯,搖曳出清淺的影。
沒想到農家女打扮起來,倒不輸于官宦家的小姐,也不知道她突然穿成那樣,難不成,是嫁了戶有錢人?
有些煩躁地起身,借著月色無暇,在亭中舞起劍來。
一個農家女罷了,管她做什麼!
……
穆府。
穆流芳展開畫卷,宣紙上的小人長發拖地,腳底題著穆流芳三個字。
他眸色幽暗地掏出另一張畫,宣紙被揉得皺巴巴,上面的劍客看上去更加礙眼了。
什麼“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荒謬至極!
猛地抬手,將手中的畫撕個粉碎……
……
東宮。
宋芸熙挺尸般睡在太子身側,男子一只手握著她,一只手摟住她的腰,呼吸就繚繞在她耳邊,宛如死咒讓人毛骨悚然。
她盯著天花板,咬牙暗暗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很快就能見到季鴻了......
門外守夜的何瑞坐在石階上,對話框的那句“我想你,七夕能來見我嗎?”讓他捂住臉,無聲無息地哭起來,手摸向褲襠,那里空無一物,他再不是完整的男人,給不了程芳芳幸福......
……
曹家。
曹慧陪著曹遠在院子里喝小酒,不住埋怨︰“每次去宮里,皇後都在那兒亂拉紅線,我一點都不喜歡太子好嗎?已經听劉茵說了,他是個大變態!才不要嫁他。”
曹遠抿一口酒,蒼老的聲音帶著寵溺︰“你嫁或不嫁、嫁給誰,都隨你的意。”
曹慧欣喜地撲過去給他捶胳膊捶腿︰“我就知道爺爺最疼我了。”
“……滾!”
……
葉家。
葉淮風看著私信里蔣雪準點發來的晚安,苦澀地壓了壓唇角。
他能回應什麼?他什麼都回應不了。他是葉家嫡孫,肩負重任,若是和皇上的妃子扯上關系,那將會害了上百條人命!
向他表白的人很多,他卻從未接受過任何人,別人在背後稱他為高嶺之花,以為他不食人間煙火,其實不然。他也曾喜歡過某個女孩子,卻想著不要影響她學習,只是默默觀望。
如今成為葉家未來的頂梁柱,他更加不可能任性。收起對話框,他沒有回復。
……
季家。
季鴻點進宋芸熙的朋友圈,一頁又一頁地翻看她的吐槽,他枕著胳膊,對于七夕節的見面既期待又緊張。
這算是他第一次約女孩子玩,雖說已經由葉淮風幾人把關參謀,卻還是擔心自己準備得不夠完美,若是惹了宋芸熙不高興,如何是好......
……
趙家。
秀娘再次敲響趙永的房門,這回她一個人來,赤著腳,身上幽香繚繞。背後映著的圓月,使她看起來宛若仙子下凡。
她走進來,背手關上門,在趙永茫然的眼神中剝落身上的輕紗,潔白如玉的身體露出來,趙永赫然睜大眼,渾身的血液都往腦子里涌。
秀娘似乎笑了一下,火熱的唇貼上來,抓著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按,這一回,趙永再沒能推開她……
……
龍城的夜晚,寂靜中暗流涌動。
早已安靜下來的班級群,這時蹦出了一條消息——
[陳琳退出聊天群]
話未說完,就被穆流芳打斷,聲音暗啞中夾雜了幾分火氣,他站離座位,走至二人面前,態度不容違逆︰“我與雲小姐相識多年,倒不如葉公子了解她了?”
葉淮風眯起眼,這話怎麼听都帶了刺兒,余光瞥見雲櫻縮到曹慧身後去,忍不住護短護到底,折扇一橫,擋在了穆流芳面前。
“何必為難不過剛及笄的女子?評詩,我想雲瑯公子應該更勝此任吧。”
站在角落里的男子愣了愣,沒覺察出二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只實話道︰“舍妹雖說身嬌體弱,可學問卻不弱,若是男兒身,只怕也能金榜題名,葉公子不必擔憂,讓她來評便是。”
真是豬一樣的兄長!
葉、雲二人同時吐槽,彼此對視一眼。
葉淮風無奈地挑眉,表示這話沒法接下去。雲櫻倒是不在意地沖他一笑,從曹慧身後走出來,微微偏頭道︰“無妨,我先拜讀一下穆公子的詩。”
站在道中間的人側身讓路,雲櫻經過他的時候,不經意地抬眼,正巧落進一雙幽暗的眸子,似古潭般深不見底,蘊著極深的情緒,讓人莫名心慌。
雲櫻忙錯開視線,走到穆流芳的詩卷前,閱起詩來。
依然是工整的七言絕句,卻是狂妄不羈的行草,一筆一劃間都透出此人的傲睨自若,字能反映出一個人的性格,否則為何古人長雲字如其人?怕是不無道理。
穆流芳也是詠的蓮——
“素花多蒙別艷欺,此花端合在瑤池。
無情有恨何人見,月曉風清欲墮時。”
單從立意來看,純粹描寫池塘蓮花的葉淮風和贊頌白蓮素雅純潔的穆流芳,自然是後者更甚。可雲櫻的心偏到了姥姥家,怎可能不夸男神夸敵人?
于是張口便鬼扯︰“兩位公子皆是滿腹經綸,尤其穆公子還是當朝的新科狀元,作的詩自然是找不出什麼瑕疵,我就不來指點江山了,只說個人喜好便是。”
雲櫻說這話的時候,可不敢看穆流芳的臉色,心突突跳著,偏又故作淡定,以至于聲音有些發緊︰“穆公子獨獨歌頌白蓮,對旁的艷色帶了輕看之意,這未免有些獨斷專橫狂妄自大了。相較之下,我還是更喜歡葉公子的詩,溫雅且平易近人。”
最後一個字從唇舌里翻滾而出,雲櫻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她沒有去看穆流芳的表情,卻也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源源不斷逼近的低氣壓。
這麼不給他面子,會不會被打啊?
雲櫻惴惴不安,貶低他時的快意變成了懼意,擔心禁足的時間又延長,很沒骨氣地挽救道︰“當然了,穆公子的才華大家有目共睹,當真是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我的拙見讓大家賤笑了,還是請柳公子來評吧。”
她補救的話似乎沒起什麼作用。
右下角的對話框一直在不停地蹦出消息——
曹慧︰你完了,我看那個穆流芳一副要吃了你的樣子,超恐怖!
曹慧︰為什麼要作死?哈哈哈哈,不過好好笑!你慫成狗的樣子已經被我拍下來了!
曹慧︰[圖片.jpg]
照片里的女子垂著腦袋繃著唇,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雲櫻不忍直視,關閉了對話框,挪到右側的位置,這才敢抬頭面對穆流芳。
他繃著臉沒說話,但她就是能從他的眼神里感覺到他極力壓制的怒氣。也是,心高氣傲的狀元郎,被說成不如皇商之後,這在士農工商階級意識濃厚的古代,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窒息的沉默中,有人插進話來。
“雲小姐這般見解獨到,不如也來作一首詩?”寧心上前一步,笑得很無害,心里的算盤卻打得啪啪響,“一個人可不熱鬧,得分個高低才有趣,曹小姐,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沒有這個榮幸,品到你作的詩呢?”
好大一只心機婊!
曹慧暗暗吐槽,遂自信一笑,擋開葉淮風,在他方才的位置前坐下,揚起秀眉,爽快應道︰“好啊!”
寧心見狀,眼底掠過一絲詫異,也不知道曹慧是單純過頭,還是明知道她的意圖卻欣然應下,莫非是有別的打算?
今日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撲朔迷離,驕陽跋扈的曹家千金、冷艷孤傲的蔣昭儀、目中無人的十公主,甚至表面溫文爾雅實則拒人千里之外的葉淮風,以及不苟言笑的冷面少將軍季鴻,都像飛蛾般,圍在雲櫻這團不起眼的小火苗周圍。
真是說不出的奇怪!
曹慧瞥見寧心表情訕訕,心里不屑地冷笑,當她這些年的宅斗文都白看了嗎?這一石二鳥姐妹反目的小把戲她能看不出來?她和雲櫻才不會如了她的意,真是可惜嘍,寧郡主。
曹慧和雲櫻分別是杜甫派和李白派,前者背盡杜甫詩,後者抄遍李白辭,二人這麼一座定,空氣里便擦出隱約火光,這是為愛豆而奔赴的一場戰役。
裝逼地一笑,曹慧提筆蘸墨,用原身練就的簪花小楷認認真真寫起來。
她選的是杜甫的《野望》,一句“海內風塵諸弟隔,天涯涕淚一身遙”貼切地表達她穿越後的沉痛心情。
至于雲櫻……
在看到她筆下那句“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之後,有人的臉色就變了。
閨閣女子,寫出這般血淋淋的詩詞,當真是失格!男子都盼娶回溫婉賢淑的嬌娘子,她這般恣睢狠戾,怕是沒人敢上門提親。
女眷們紛紛捂臉不忍直視,雲櫻卻寫得行雲流水,豪氣沖天。
她對劍客的崇拜之情,這幫後宅女眷怎會明了?她們不過想要尋求一個狹小的庇護所,終日為了後宅里的那點破事斗個頭破血流,以夫為天的觀念扎根在心底,當真是卑微到了骨子里。
她其實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既已穿越成閨中女子,順從命運、盡早適應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可心底有個聲音卻始終念著不願。
她不過才十八歲,沒有認真地談過一場戀愛,就這樣被送上花轎嫁給根本不了解的人,她怎甘心?
若是穿成了女俠,走江湖路線該有多好?
寫完最後一筆,雲櫻輕嘆一口氣。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我怎未看出,你還有這等劍膽琴心。”
穆流芳的聲音傳過來,透著一絲耐人尋味,幽暗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打轉。
他真是越發捉摸不透她了,好似這些年的交情都不過浮華一夢,看的是鏡花水月般的影子,和面前這個女子,全然不同。是她性情大變,還是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兩位小姐都題完了詩,穆公子來指點一二可好?”寧心上前一步,擋在雲櫻和穆流芳之間,阻斷二人交匯的視線。
她倒要看看,穆流芳的心會偏向誰。
期待的修羅場並沒有來臨,穆流芳看也不看曹慧的詩,徑直卷過雲櫻面前的宣紙,命人拿下去︰“此等詩,以後莫要再作。”
雲櫻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李白男神的詩怎麼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曹慧偷偷比了個剪刀手,笑容得意洋洋,這是杜甫黨的勝利!
涼亭的氣氛陡然僵住,所有人都能察覺出穆流芳和雲櫻之間的針鋒相對,先前還嫉妒她和穆流芳關系親近的女眷們,此時都幸災樂禍地暗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