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初為人父, 卻在最短的時間內經歷了大喜大悲, 有了一番大徹大悟。
不過是一日未見, 他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傾頹的氣息, 散發著刺鼻的酒味。當姑獲鳥告訴他, 紅葉願意見他的時候, 這個高大如山的男子竟是紅了眼眶。
他穩步邁入臥室,看似沉著, 實則忐忑不安。
當紅葉生產的危機順利度過, 他硬生生冷下的心腸瞬間被愧疚充滿。酒吞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子嗣, 那一雙伸向孩子的手, 曾差點將之扼殺。
直到——
紅葉撐起了身子, 將懷中軟綿綿的嬰兒塞入了他的懷里。酒吞漂亮的眸子猛地瞪圓, 極度無措地僵在原地,寬厚的手掌拖著那一團綿軟, 大腦頓時陷入一片空白。
小兒咿咿呀呀地蹬著腿, 嗚哇哇地哭叫起來。他伸出白藕般的手拍打在酒吞青筋梗起的胳膊上, 那般活力四射, 卻又脆弱非常。
“你這個傻子……”紅葉無奈道,“把孩子的頭枕在臂彎里, 托起他的脖頸, 另一手……對,這樣過來, 抱著他……穩住!”
酒吞傻不愣登地照做, 他盯著紅葉的發旋, 一時間有些痴了。
“紅葉……”他鼓起勇氣低下頭,與她額角相抵,“對不起……但,再來一次,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
紅葉默然片刻,最終長嘆一聲︰“我明白了,你不用解釋。但,再來一次,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她是他的一整個世界;她深深注視著孩子,那是她與他生命的延續。
夫婦兩個抱著孩子在臥室中談了些什麼,直到逢魔時刻再度降臨,酒吞才洋溢著滿足而幸福的氣息,暈乎乎地出來。
他先是為喬心舒送去了大堆的珠寶和珍貴的藥酒,隨後挨家挨戶地跑遍了每一間妖怪的公寓,傻兮兮地笑道︰“我有孩子了!紅葉給我生的!我當爹了!”
這遲來的二楞子樣讓氣氛活躍了起來,大妖得嗣確實值得慶祝,畢竟每一胎都極為不易。
只是,當酒吞有意無意地炫耀到安倍晴明身邊的時候,白發如雪的男子優雅地打著折扇,溫潤一笑,給予暴擊︰“哦?你當爹了!恭喜恭喜!請問,貴公子可有名諱?”
酒吞頓時傻了。
他還沒有給兒子起名!
于是,打架打了幾百年沒多少文化水平的大江山“三兄弟”開始絞盡腦汁地給娃子起名。他們參考著眾多妖怪給出的意見,思來想去,最後拍板定了個——翔==
“孩子就叫‘酒吞翔’吧!”星熊進擊地說道,熱情澎湃,“翔!多麼霸氣多麼威武!寄予著父母對孩子遨游藍天的期望!正是吾輩對自由的向往!”
“翔啊!”
喬心舒一口熱茶突兀地噴到他的臉上,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茨木立刻背叛陣營,忙著給喬心舒拍背緩氣,一副妻奴的模樣。
“我拒絕!”喬心舒咳得淚流滿面,“這個名字……”
尼瑪神特麼叫“翔”!還叫“酒吞翔”——這要是耳背一點兒只怕能听成“吞翔”!
給孩子起這個名兒真不怕他長大了以後大義滅親嗎?!
然而在氣氛熱烈的時候,喬心舒不能拿“翔”的另一層扭曲的意思來拒絕提議。妖怪們很純潔,連“翔”也不明白,她不能帶壞他們。
于是,喬心舒說道︰“這個名字太普遍了,你們可以去日本東京看看,十個人里總有一個叫‘翔’。堂堂大妖子嗣,難道要起如此普通的名字嗎?”
眾妖一听有理,便通過了她的意見。將“翔”打入了馬桶底==
然而,失卻了這個名字,他們竟是再想不出別的了。倒是書翁與判官稍一商定,去往另一個角落寫下中意的字,只是,讀書人總愛鑽牛角尖,他們精益求精,最終誰也說服不了誰。
客廳里鬧哄哄的,酒吞想了想,微感嘆息︰“他如果是個女孩,名字就叫‘酒吞姬’吧……可……”
喬心舒一口綠豆糕噎在了喉管里,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嚇得茨木將她身邊的水和果子全部推遠。
去你丫的“酒吞姬”吧……你真的好胖胖哦!真是親爹!
“吞翔”還不夠,再來個“吞姬X”……也是牛批極了!
為了挽救大妖之子日後的尊嚴,喬心舒無奈之下加入了書翁判官組,開始捉字、煉字。她忙活了兩小時,就在酒吞突發奇想地想給孩子定個“酒吞鬼子”的時候,喬心舒終于制止了他被紅葉家暴的命運。
“酒吞丹業。”喬心舒解釋道,“丹有‘赤’、‘紅’的寓意,業與‘葉’同音……哦,你們可能覺得發音奇怪,但在華夏五千年的文化里就是這個理。”
“丹業……”酒吞喃喃念道著,眸子微微發亮,“紅葉……酒吞與紅葉!好!很好!好得很!”
他興沖沖地奔向了臥室,猶如撒歡的阿拉斯加,珍之重之地將孩子的真名告知了紅葉。
當名字與宿體相連的那一刻,似是冥冥之中察覺到了什麼,嬰孩的瞳孔猛地睜大,復又合上,沉沉睡去。
……
深夜,喬心舒靠在茨木寬厚的懷抱里,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他赤紅色的發絲。
親熱後的余韻還回蕩在身體里,大妖怪卻扒著她不放手,竟是橫過一條腿再次擠入她的長腿之間,一個翻身籠罩住她的身軀。
“別鬧了……”喬心舒推著他的腦袋,避開他熾熱的吻,“我想休息!”
茨木喘息著抬頭,注視著她略帶倦意的臉,最終欲求不滿地長出一口氣,抱緊了她,深深嗅著她發間清淺的香氣。
喬心舒明白,茨木雖然口頭不說,可心底終歸是羨慕著酒吞當爹了。所以,他今晚格外賣力,花招百出著邀她共樂。
但生孩子的事兒哪是說有就有的,猴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得看子女緣。
茨木攬著喬心舒,靠在她的耳邊,有些悶悶地說道︰“摯友找過我。”
“嗯?”
“在紅葉不願再見到他的時候,他來找我喝酒。”
茨木抖著不為人知的消息︰“他唯二的兩次酩酊大醉,都是為了紅葉。”
“摯友問我,如果在妻子生產出意外的時候,我會保下哪一個?”茨木淺吻著喬心舒的額角,“我理解他,正如他理解我。這個答案我們是一樣的……子嗣……不是和特定的人生,又有什麼意義?”
“從深愛之人肚子里爬出來的,才是我們承認的子嗣。”
“我能明白那種心情……如果紅葉在那一天去了,摯友也會跟著走。”茨木淺啄著她的唇,“心舒,我既想要子嗣,卻也不想要子嗣。”
“我羨慕摯友,但……你比誰都重要!”
茨木知道,喬心舒的身體素質已是越來越強,她也有意無意地詢問過姑獲鳥關于生子的信息。她的身心都在為孕育一個孩子作準備,要是換在以前,他能興奮地跳起來;可現在,他極度擔憂。
他听過紅葉生產時聲嘶力竭的慘叫,他無法想象紅葉那麼要強的女人竟然也會痛到不能忍受!
他幾乎是慘白著臉听完了紅葉的哀嚎,再聯想到喬心舒的身板……
喬心舒卻柔和了眉眼,往他懷里拱了拱︰“可我,大概會做出和紅葉一樣的選擇。”
“成為母親,是每一個女人的權利,而非義務。”她笑了,“我選擇你來當孩子的父親,就是這麼簡單!”
茨木怔愣。
“行了,別那麼一副表情。”喬心舒砸了他的胸口一下,“你也是期盼孩子的不是嗎?不然你今晚那麼賣力干什麼?”
賣力?!
茨木危險地眯起了眼︰“我只是憋久了而已……今晚賣力?你是在嫌我以前不夠勇猛嗎?”
喬心舒往後縮了縮,干笑著扯開話題︰“沒什麼……哦對了,妖怪的真名不是很重要嗎?今天給丹業起名字,可是被很多妖怪知道了。”
她不禁有些擔憂。
茨木卻挑眉,不屑道︰“酒吞丹業是大妖後嗣,且血脈比他的父母還強悍。要是死在區區真名的咒令下,那……根本不可能。”
“他是天生的強者。”茨木拍了拍喬心舒的脊背,“即使幼生期漫長,也沒有誰能拿真名詛咒他。”
“想要詛咒酒吞丹業,首先需要尋找相匹配的材料。越是強大的妖怪,詛咒者所需要準備的材料越是珍貴。且無論成功與否,都有嚴重的反噬。”
“即使真有人不要命地去做,丹業的後背還有我們。”茨木啃著她的脖頸,悶聲道,“你別擔憂。”
喬心舒點了點頭。
她撈過手機,瞧了眼上頭的時間,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凌晨兩點。
她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在關掉手機的前夕無意間瞧見了日期。
“臥槽!”她驚叫著從床上彈起來,“茨木!”
“怎麼了?”
“真是日了狗了!下周一是咱倆的訂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