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心舒最後還是沒上成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媽推遲了一個月的原因,這次的來勢格外凶猛。
她只能捂著疼痛的小肚子蜷縮在床上,蒼白著臉睜著雙死魚眼, 瞅著茨木扯掉了尿不濕,拿著張懶人桌安置在她身側,專心致志地……看偶像劇==
不得不說,大妖怪的恢復力著實驚人,那刀傷直刺胸口足有幾公分深,已是透入心髒的位置。換成任何一個普通人,現在已經是躺在醫院搶救的命,可安在茨木的身上, 卻只是流血而已。
前後不過十分鐘左右, 對人類而言的“致命傷”早在妖怪身上好個徹底。茨木的胸口再度恢復了平坦光滑的一片, 連條粉色的疤痕都沒留下。
對于妖怪打不死的小強體質, 喬心舒無疑是羨慕的。就是不知道女妖怪有沒有大姨媽這個親戚,在生理期是不是依然剽悍如斯?
懷著這樣的疑問,喬心舒的腦子卻轉到了別的地方, 她側過頭看著茨木空蕩蕩的長袖, 忽然開口道︰“對了, 茨木……”
“嗯?”茨木童子艱難地將眼楮從偶像劇上移開,抬起鬼爪點了個暫停, 回首道, “怎麼了?”
“你的刀傷恢復得很快……”喬心舒的視線下滑, 落在他袖子上, 問道,“你有這麼強的恢復能力,再長出一只右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茨木挑眉︰“確實沒什麼問題。”
他看身邊的女人一直盯著那只袖子瞧,知道她心頭好奇,干脆解釋了起來。
“渡邊綱用‘鬼切’斬下了我的右手。”茨木抖了抖袖子,繼續道,“這是人類給我的恥辱,之所以不長出來,只是為了記住這個教訓而已。”
“切下的手腕被我帶走,煉成了‘地獄之手’。”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茨木干脆往後一躺,臥倒在喬心舒身邊,“右手嘛……也只有在我幻化作人類的時候,才讓它出現。”
畢竟潛入雙手健全的人類之間,若是缺了一只手,總歸是奇怪了些。
說著,茨木抖了抖空落落的袖子,在喬心舒的注視下,任由斷腕處的肌肉鼓脹起來,先是抽出森森白骨,再是遍布細密的經脈,最後添上血肉,覆蓋皮膚……慢慢蠕動著凝成一只完整的手的形狀。
喬心舒瞪著眼看完了全過程,總結道︰“有點惡心……”
茨木嗤笑一聲,舉起右手朝天握了握,說道︰“要是有機會,我就帶你去看看妖界爭奪地盤時的戰場,你就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惡心了。”
飽滿的右手在妖力的抽取下迅速變得干癟,好似枯黃的樹皮,一寸寸零落。漸漸地萎縮腐朽,剝去皮肉、除卻經絡、灰化白骨,再度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長袖失去了支撐,輕飄飄地落在床上。
“不過現在……我還沒找到回去的方法。”
說到這里,一人一妖都有些沉默。若說人與妖的種族是天與地的差距,那“回去”這個詞無異于在天與地之間又添了條天塹。
跨不過的鴻溝,爭不過的命運,一時間升起的惆悵竟是讓人難品個中滋味。喬心舒忽然發現,如果哪天茨木真的要永遠離開現實世界了,她竟然……還有些舍不得!
這種沒事找事到處都惹事還要給他收拾爛攤子的家伙……她……干嘛舍不得?!
是因為……相處的時間太久了嗎?
“喂,女人……”寂靜中,茨木忽然開口道,“要不你跟我走……去見酒吞?”
喬心舒︰……你還真是萬事不忘你基友啊,科科==
她很干脆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為什麼要去見酒吞?”
茨木一愣,以為她是因為酒吞有了紅葉的關系而不願意再相見,怔了會兒後竟是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那你……要不去我那兒……”茨木低聲道,“我的宮殿,比你這兒大多了,還住著不少小妖怪,他們會做可口的和果子,也會釀不錯的清酒。”
喬心舒輕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去做客的。”
茨木轉過頭,看著她有些發白的臉色,不解︰“做客?”
“我的家在這里,牽掛也在這里。”喬心舒笑道,“我會一直留在這里。”
一直留在這里……
茨木不言,偏過頭去,周身的氣壓稍稍低了些。
她的手微微捏緊了衣衫,骨節有些發白,雖面上一直平靜含笑地作答著,可她的內心隱約間覺得哪里不對的樣子。
茨木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了。
他是怎麼了?
……
炎熱的夏季是個令人困倦的季節,喬心舒最後撐不住睡了過去。可室內明明開著空調,她卻在迷迷糊糊間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火爐,渾身都熱到流汗。
她掙扎著想要甦醒,卻在將醒未醒的時候,發現身邊的火爐像是熄滅了一樣,襲來一陣陣舒爽的涼風。她動了動,再度陷入黑甜的夢境。
最後,她是被餓醒的==
捂著肚子去盥洗室換了片尿不濕,她疲憊地推開臥室的門出去,卻驚異地發現,早先空白的餐桌上竟是堆滿了食物!
精致的白瓷盤里放著炸得金黃的鵪鶉,雕花的湯碗中飄著白色的豆腐,甚至暗青色的餐盤里堆垛著烤到噴香的羊腿,另一只大盤中疊起一大坨橢圓形的肉腸。
噴香的、甘美的,無論是視覺嗅覺還是味覺,都給人頂尖的享受。喬心舒懷疑自己在做夢,要不然怎麼一開門就有吃的,她家可沒有田螺姑娘==
再抬眼,她卻瞧見茨木老神在在地從廚房出來,利索地拉好廚房的門,拿過餐巾紙揩去手上的番茄醬。
他牛逼哄哄地說道︰“怎麼樣?能嘗到我的手藝可是你的榮幸!”
“你做的?”喬心舒簡直是懵逼了,“你居然會做飯?這都是你做的?”
“呵,愚蠢的女人,我怎麼不會?”茨木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每當摯友請我喝酒的時候,下酒菜可都是我準備的。”
“我最擅長煮湯和烤肉,就連摯友,也覺得那是人間美味。”
看著茨木意氣風發的臉和滿桌子小菜,他話中的可信度一下子拔高了九十度。
舞草,厲害了我的大佬!
喬心舒也不客氣,干脆捏起筷子捧著碗,四下巡視了一番。然而,她發現並沒有白米飯的存在。想到茨木說過他擅長煮湯和烤肉,想來……他不會用電飯鍋煮飯吧==
算了,人無完人,妖無完妖,有的吃就行了,她還講究啥喲!
著實是餓得緊了,沒什麼可挑的,她迅速坐下來舀起湯中飄著的豆腐,一口送入了嘴中細細品味。
半晌後,她面上露出震驚的神色,就連不健康的蒼白都褪去了幾分,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紅暈︰“好軟……就是有點腥,你在湯里放魚了?”
“不過味道還是不錯的。”
喬心舒肯定了茨木的廚藝,緊接著轉移了目標︰“這是什麼?鵪鶉嗎?似乎小了點。”
她也顧不得油膩,捻起鵪鶉送嘴里啃了起來︰“骨頭好硬,肉也好少,不過味道真的棒誒!”
再然後,她又進攻了羊腿和肉腸,吃著吃著,她總覺得有些不對︰“怎麼這個肉腸這麼多骨頭?還有這個羊腿……羶味有點兒奇怪啊?”
“嘖……”
看她吃得歡,茨木端著大廚的姿態坐在了她的對面,瞧她一臉茫然的樣子,頗為得意道︰“你這個不識貨的女人,什麼羊腿,那可是鹿腿!”
“哦,鹿腿啊……”猛地,喬心舒住了嘴,停止了咀嚼,一臉震驚地抬頭,“你說啥?鹿腿!”
茨木心滿意足地感受著她洶涌而來的震撼,點了點頭,隨後又補充道︰“還有,那不是什麼鵪鶉,我記得那個叫……什麼……金絲雀?”
“對,金絲雀,梅花鹿,就這倆。”
喬心舒木愣愣地呆在座位上,手里啃了一半的金絲雀掉在了桌案上。
“那……”喬心舒哆嗦著手指著湯碗里的豆腐,“這個又是什麼?”
“猴腦。”茨木傲慢道,“你們人類真是麻煩,就連猴子,都要起個‘金絲猴’的名字。”
喬心舒︰……
她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面無表情地叉起一堆烤得噴香的肉腸,舉到茨木面前。
“這個啊……”茨木蹙起眉頭想了想,最後恍然道,“我記得它叫……叫什麼……眼鏡王蛇?!”
喬心舒麻木地放下了可憐的眼鏡蛇,推開了被油炸的金絲雀,放下了碗里的金絲猴,拒絕了烤熟的鹿腿……
她怎麼也想不到,今天一不留神吃了國家級保護動物,還特麼……吃了那麼多QAQ!
“大佬,你剛剛說……”她顫巍巍地說道,“你擅長煮湯和烤肉。”
“怎麼了?”
“我要去看看我可憐的廚房……”
“……”
喬心舒深吸一口氣,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快步繞過茨木,一把推開了廚房的門。
“草泥馬,這是凶殺現場啊!”她忍不住尖叫起來,“茨木童子!你居然把廚房搞成這樣!”
只見廚房白色的地磚上,鋪滿了大片大片的血跡,角落里堆著眼鏡蛇的蛇皮,水池邊豎著梅花鹿死不瞑目的頭顱,垃圾堆旁全是金絲雀的鳥毛,而猴子的骨血還特麼在鍋里炖著!
還炖著!
肥皂盒子旁的蛇頭還在抽搐,蛇口一開一合,豆大的眼楮森森地注視著喬心舒的方向,露出沒有拔掉的毒牙,仿佛隨時都能蹦起來咬她一口。
而那口鍋咕嚕咕嚕地泛著氣泡,好似黑暗實驗室里頭各種化合物的組合,散發出一股怨念的味道……
最可怕的是,茨木這狗比,居然用煤氣灶做了燒烤,以至于廚房的雪白牆壁上,已經被火氣烤出了怎麼也刷不掉的黑痕。整個廚房彌漫著血腥味和濃重油煙味,鍋碗瓢盆四處散落,狼狽得猶如狂風過境……
瞧著眼前好似世界末日的一切,喬心舒恍恍惚惚地瞥見大佬丟在一旁的餐巾紙,感情她以為的番茄醬,只是凶殺現場的血跡==
喬心舒︰……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與此同時,市區內的新聞推送已經刷出了最新消息——
正經版︰【本市“靈犀”動物園珍稀動物失竊,現場留有血跡若干,園方已報警處理,望有目擊者提供嫌疑人線索,園方將有重金酬謝。】
以及——
頭條版︰【震驚!有人竟對動物園珍稀動物做出這種事……】
或者——
藿香正氣版︰【動物園珍稀動物慘遭滅門,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喪失!】
市民們︰哦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