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昨天暴雨的影響,其余科室的人第二天早上才上山,等到所有人到齊,科普講座開始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
有沈琰在,秦司漫和莫新兩個住院級別的醫師,也沒什麼可發言的,站在台下跟大多數人一樣做一個吃瓜群眾。
秦司漫站在台下,看著上面的沈琰,他一如往常,帶著工作中慣有的溫和態度,枯燥難理解的病癥經過他的描述,變得簡單易懂,考慮到在場大多為中老年人的情況下,他還特地放慢了說話語速。
每個科室的發言時間不超過半小時,沈琰說完最後一句話,從台上走下來的時候,剛好撞上秦司漫的目光。
想到昨晚的不愉快,沈琰思忖片刻,正準備走過去跟她說點什麼,秦司漫卻先一步收回了目光,轉身離開。
沈琰沒有追上去。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追上去要說點什麼。
講座結束後,已經接近飯點,一群人留在社區吃了頓簡單的午飯,留下帶過來的常用藥品,便驅車離開。
依舊是昨天的那輛小破車。
秦司漫站在車前,頓了頓,拉開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車外的三個人皆是一愣。
白秋蕊俯身到窗前,問她︰“小秦,你坐前面去,一會兒暈車有你難受的。”
秦司漫腦袋昏沉沉的,瞥了眼駕駛座窗戶上還未取下來的薄紗,淡淡道︰“坐前面更暈,我就坐這。”
“可是——”白秋蕊想著昨天兩人還好好的,還想多嘴說幾句,卻被沈琰打斷,“護士長,上車吧。”
氣氛僵持得厲害,白秋蕊和莫新交換一個眼神,都是不知所雲。
沈琰打開車門,薄紗的一角順勢掉下來,眼看就要掉下來,他眼疾手快的抓住,把另一頭的膠布一扯,裹成一團,正打算放進車里,卻听見︰“扔了吧。”
秦司漫看著他手里的破布,話里有話︰“沒什麼用,留著也礙事。”
沈琰站在車前,不可察的攥緊了布料,卻是隱忍不發。
秦司漫索性推開車門,直接從他手里搶過,徑直走到車後面不遠處的垃圾桶,毫不猶豫的扔了進去後,回到車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白秋蕊見兩人這一前一後的“互動”,不了解緣由也不好勸什麼,只能笑著打圓場︰“他們都走了,咱們也跟上,大家都折騰累了,回去好休息休息。”
手中已空無一物,沈琰壓下心頭的情緒,沖白秋蕊點了點頭,俯身坐了進去。
今天的運氣原比昨天好太多,一路大晴天,也不堵車,開回招待所只用了昨天的一半時間。
秦司漫等車一停穩,率先打開車門下了車,一秒都不願多待。
房門鑰匙在莫新身上,她擔心秦司漫進不了門,草草跟沈琰和白秋蕊打了聲招呼,抬腿追了上去。
白秋蕊不著急走,看著秦司漫走遠的背影,問道︰“你惹她生氣了?”
沈琰把車熄了火,檢查著車內的設施,一句也不答。
白秋蕊適時的補充,勸導著︰“小秦性子烈是了點,但心眼不壞。”
沈琰煩躁的捏了捏鼻梁,婉拒道︰“白姐,你不用勸我。”
白秋蕊已經年過四十,在遼西眼科已有二十年,算是科室里的老人了。
為人隨和好相處,身上絲毫沒有郭安民那種長者架子,頗受科里同事的歡迎,平時有個大小事,大家也願意跟她說。
沈琰是她看著成長起來的,若不是兩年前的事情,現在怕早就是主治醫師,成為眼科現在風頭最盛的人。
哪里還會有鄭明輝那個草包什麼事。
白秋蕊苦口婆心的念叨著︰“都這麼久了,你該走出來了,你總不能一輩子都這樣一個人。”
“這樣沒什麼不好,我習慣了。”
沈琰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你上去休息吧,我去還車。”
白秋蕊輕嘆一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扔下這麼一句話,便下了車。
沈琰坐在車上,听到車門被關上的聲音,卻動也不動。
直到听到後面同事的聲音,才回過神來,與那人打了個招呼,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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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司漫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一直斷斷續續的做著不連貫的夢。
從小時候到現在,所有零星的記憶片段,如舊照片一般,一張張的在眼前掃過。
不停重復著顯現的竟是三年前離開遼西後,最後一次見到沈琰的場景。
那是一個冬天,她上完期末前的最後一堂專業課,頂著風雪從教學樓里走出來。
還未走幾步,兜里的手機便響了起來,秦司漫掏出來一看,是陳獻。
正值飯點,秦司漫想著是約飯,張嘴便來︰“咱們去吃涮羊肉,把你小女友也叫上?”
“不是吃飯,跟你說個事兒,你做個心理準備。”
陳獻反常的語氣,讓秦司漫心里莫名的發毛。
什麼事還輪得到她要來先做個心理準備?
“你說。”
那邊沉默了幾秒,接著說道︰“剛我听別人說,沈琰結婚了。”
話音剛落,陳獻便從電話那頭听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心里一緊,追問著︰“你沒事吧!?”
秦司漫的手上還保持著剛才抱著厚重的專業書籍的姿勢,顧不得撿起摔在地上的書,滿臉的難以置信,一字一頓的問︰“你說誰結婚了?”
“沈琰,我听在遼西實習的學長說的,據說不辦婚禮就扯了個證。”
“什麼時候?”
“啊?”
秦司漫臉色慘白,聲嘶力竭的對著電話吼道︰“我問你他什麼時候結的婚!”
陳獻被她一嚇,連帶著聲音都有點結巴︰“就就前幾天,你別沖動,我來——”
找你啊。
後面三個字被堵在了佔線聲中。
秦司漫腦中一片空白,把手機塞回兜里,撿起地上的書籍,一股腦的跑到了校門口,打開一輛出租車的車門,俯身坐了進去。
聲音因為奔跑變得有些不穩,她像是落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一般,對司機急匆匆的說︰“去遼西,快點師傅。”
師傅懶散的發動車子,本就是中午飯點休息時間,他剛想著收車回家趕午飯,就踫上一個上車的,又不能拒載,口氣自然客氣不到哪里去,“現在正是堵車的時候,怎麼快得起來。”
後面傳來 的聲音,隨後三張紅色毛爺爺“啪”的一下按在了中控台上。
“現在快得起來了嗎?”
師傅眼前一亮,殷切的收起三張票子,忙點頭︰“放心,我抄近道,十五分鐘送你到目的地。”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果然不假。
十分鐘後,比之前承諾的時間還提前了五分鐘,車穩穩的停在了遼西醫院的門口。
秦司漫拿上書和包,一路狂奔,穿過門診大廳,乘電梯直達眼科科室。
憑著記憶向沈琰的辦公室走去,沒成想在半道上就看見了正主從里面出來。
秦司漫正想出聲叫他,下一秒看見和他一同從辦公室里攜手走出來的女人,瞬間失聲。
沈琰小心翼翼的牽住女人的手,跟著她的腳步不緊不慢的向前面走去。
不知道聊了什麼,女人突然間停下腳步,摸上他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
而沈琰,站在原地,任由著她的行為,動也不動。
秦司漫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她一直在讓自己變得更好,直到能夠在未來的某一天,重回這里,驕傲的站在沈琰面前,跟他說一聲“你看看,我現在是不是還不賴。”
秦司漫一直沉浸在這樣莫名的熱血中,忘記了沈琰有一天,也會結婚。
而且這個結婚的對象,還不是自己。
如今**裸的真相就在離她不遠的前方,秦司漫甚至懦弱到不敢上前一步,去看看那個女人的模樣,是不是比自己好看了千百倍。
她不想認輸,也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更不敢去當面質問沈琰,你為什麼要和她結婚。
你是不是因為很愛她。
秦司漫害怕听到答案。
只能呆滯的站在原地,看著前方攜手的兩人,朝著與自己相反的方向,越走越來。
直到轉過彎,再也看不見。
秦司漫是被渾身滾燙的溫度給熱醒的。
她費勁的抓過床頭的手機,摁亮屏幕一看,才凌晨四點多。
另外一張床上的莫新還在沉睡。
秦司漫覺得渾身酸痛無比,她將手放在額頭,被炙熱的溫度激的連忙縮了回去。
心情最差勁還踫上發燒,生活好像不能更糟糕了。
秦司漫掙扎的坐起身,走到醫藥箱,熟練的拿出一顆退燒藥,也懶得倒水,就這麼直接咽了下去。
白色的藥片沒有包裹糖衣,入口滿腔苦澀,讓她皺緊了眉頭。
吃完藥準備回床上繼續睡,奈何被子已經被剛才出的一身冷汗弄得有些濕潤,秦司漫一只手摸上去,感到有些惡心。
直接扯過枕頭,隨便從行李箱里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一口氣坐在牆角,就這麼湊合著又睡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