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吃飽了哦,我們出去玩啦。”
兩個孩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便飛也似的打開門沖了出去。
目送兩個孩子像小兔子一般飛奔的背影,林秋菊會心地笑了一笑,把他們倆兄妹的碗筷端到水池里,慢慢地清洗起來。
本來在放假前她就和兩個孩子說好了,吃完飯要把自己的碗筷洗干淨,再用抹布擦干淨,如果辦得到的話,就給他們倆各買一輛自行車,孩子們當時就對天發誓要當個乖寶寶。然而盼望已久的禮物以及假期,讓他們將原本答應的事情一一省略。照這個樣子看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原形畢露,大概吃完飯連說都不說就跑出去玩。
唉,小孩子就是這樣的嘛。
林秋菊笑著搖了搖頭,緩緩地用抹布擦拭著桌面。
放暑假的時候,學校里的老師總會布置一些家庭作業,然後寫寫心得什麼的,可這番好意到最後卻都難逃胎死腹中的命運。
學生們還好,每年都有寒假、暑假等固定的假期。在大人的世界里,卻基本沒有放假的時候。公公婆婆在田間里忙農活,丈夫則是一名運輸司機。泡了一壺綠茶,伴著一些茶點,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餐桌上,方便公公婆婆午休時略事休息。將一塊方巾蓋上桌子後,林秋菊梳攏下頭發,提上手袋出門了。
林秋菊家位于林場村的南端,從北向南逐漸展開的村子被南山的山腳硬生生的擋住了去路,四周皆是農田,一片綠油油的稻穗葉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出無限的生機。山脊的另一端便是村子的水田,一望無際的水稻在山風的吹拂下,如同翠綠的草原一般隨風搖曳。雖說近來酷熱干旱的情況給其他地區造成了嚴重災害,但林場村卻絲毫沒有收到這場旱災的影響。高高聳立的秸稈水田讓四通八達的田埂看起來如同水溝一樣。山線之上的密林則呈現出更深的濃綠,在艷陽照射下,訴說著夏日里林場村的欣欣向榮。
國道旁只有零零散散幾戶人家,連個遮陽的地方也沒有,林秋菊將左手攤開,擋在額頭上方,眯著眼穿過家門前的小道。在太陽猛烈的照射下,灰黑的柏油路面也被曬得吐出陣陣熱氣。萬般無奈下,林秋萍只好用另一只手托起裙擺,走下長滿稻谷的田地,朝著國道走去。
村子里的電力供應主要依靠一個小型的供電所,供電所緊靠山脊的末端,從它延伸出來的電纜如同蜘蛛吐絲一般,沿著山脊上的一座座輸送塔,將南山、靈隱山、西山連接在一起。在萬里無雲的晴空襯托下,如鐵塔般屹立的輸送塔更顯得耀眼奪目。
從一路直行的國道在前方不遠處的山間轉了一個呈直角的大彎,轉過彎後往前走將近一百米,便會看見一座小橋,這便是村民們經常說的“新橋”,而“新橋”這里最常發生的,則是交通事故。
鄉村空氣質量自不用說,不會有能見度方面的憂慮。山脊之間的道路十分平坦,視野自然也是不差,但由于彎道的弧度過大,使得來往的車輛往往會錯誤預估。若是會車則容易兩車相撞,而加速過彎的,當發現彎過不去時,自然就會撞上道路兩側。每年交管局都要多次派人來維修損壞的護欄。
而這里發生的事故中,發生頻率最高的還是行人意外。
由于地處偏僻,城里不會專門派交警下來,也缺乏相應的交通信號燈和人行橫道,即使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孩子和老人過馬路的時候還是常常被過往車輛撞倒。
而且出事車子多半不是當地人開的,畢竟林場村的村民都知道這里會拐進通往稻田的小路,行經這里時一定會放緩速度。就算是前往市區,村民們也知道會有不少行人在這里經過,開車時都會提起十二分精神。
但是外地人就不一樣了,他們多半不知道這里的情況,而且村民們習慣于從田里直接走上馬路,突然竄上馬路的村民往往會讓司機來不及反應,這時就算是緊急制動,多半也會因車速過快而停不下來,因此這里一旦發生車禍,被撞倒的村民一定非死即殘。
每次經過這里,林秋菊的內心就會莫名的感到恐懼,畢竟自己的孩子也正是活蹦亂跳的懵懂時期。每年這里都會發生幾起涉及孩子的交通事故,即使村子里的母親都嚴格的叮囑切勿穿越馬路前往國道的另一側玩耍,但仍屢禁不止。肇事者幾乎都是途徑這里的外地人,因而林秋菊總有一種想法,如同蠕蟲一般深深的扎進了她的腦海,那就是“外地人會把我的孩子們殺死。”
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突然出現,將自己的孩子撞傷後再擄走——這樣的畫面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讓她時而產生莫名的恐懼。尤其是每當路過這座橋,她總是會浮現出這樣一個幻覺,孩子渾身鮮血的倒在路旁,然後看不清身形的家伙一把抄起孩子後便消失無蹤,讓她感到十分不舒服。因此在每年慶典,她禱告最多的就是“敢害我孩子的家伙通通不得好死。”兒時的好友李曉青懷疑林秋菊罹患精神方面的疾病,時常勸她去看心理醫生。
忐忑不安的看著橋上呼嘯而過的車輛,林秋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跨步走上國道,朝著前方一棟看起來與周圍環境近乎融為一體的茶莊走去。
毒辣的太陽照得茶莊外的路面發出黑色的光澤,走了兩步,林秋菊注意到踩在地上似乎有一種黏糊糊的感覺,估計是午後的陽光將黑色柏油烤的有些許融化了。由于出門時沒有做好足夠的防護,林秋菊感覺自己臉上和頸部的皮膚被曬得有些許疼痛,路面上蒸騰出來的熱氣更是將她的小腿燻得一片通紅。
“抱歉,我來晚了。”
推開大門之後,李曉青在圓桌旁朝著門口揮了揮手。空調的冷氣讓早已全身燥熱的林秋菊精神為之一振。住在附近的全職主婦也都轉過身來,對林秋菊露出友善的微笑,
“早點出門嘛,每次我都比你早。”
李曉青笑著說道。
“怎麼又盯著路面發呆?”
林秋菊隨口答應了兩聲,走到看得到路面的一側坐了下來,從茶莊往外望去,可以將整條道路的情況一覽無余。
“安心啦安心啦,你家那兩個小家伙都機靈著呢,不會傻乎乎地大馬路上去的,把你的心收回肚子里吧。”
林秋菊點了點頭,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秉性如何自己是最清楚的了。不過听李曉青這麼一說,倒是讓她急躁的心安定了下來。
李曉青原本到城里經商,不過在經歷了幾段失敗的感情與生意之後,終于心灰意冷,在幾年前回到村里。當時她看中了政府新修的國道,于是便買了一塊地經營起了綜合服務站,寄希望于來往運輸車輛的生意,每天一大早就開門營業,甚至還能提供熱氣騰騰的油條和豆漿,可惜生意並不怎麼好。如今這里改建成了休閑茶莊,主要的服務對象也是以村里人為主,也幸虧村里的大爺大媽以及家庭主婦經常會來光顧,茶莊才得以經營下去。
林秋菊負責這里的晚餐準備工作,雖然這份工作的薪水並不多,但她並不是很在意,即使是義務勞動她也可以接受,林秋菊所希冀的只是和兒時的好友在一起聊聊天,每天晚上听著大廳里人們的歡聲笑語,可以暫時地擺脫她心中揮之不去的孤寂。如果不是李曉青堅持要給他酬勞,她真的一分都不會要。
“秋菊,昨晚的事你听說了麼?”
李曉青突然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林秋菊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搖了搖頭。
“怎麼了?”
“據說慶典結束時一隊車隊從外面開了進來,很多人都在都在議論這件事呢。”
昨天晚上茶莊生意很好,因此她們並沒有參加慶典。
“是不是山上鬼宅那家人搬來了?”平時兩個孩子總喜歡這麼稱呼那棟宅子,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林秋菊對它的看法。
“這誰知道啊,不過總感覺怪怪的。”
不等李曉青說完,坐在一旁看雜志的許悠立刻抬起頭來。
“別提多邪門了,听說是大半夜開進來的,大伙兒剛發現它們,突然就調頭跑了,你說這事怪不怪?”
“那地方好像一直也沒人搬進來吧,既然調頭了,那應該就不是。”
“說不定只是建來度假的呢?搞不好壓根人家就沒打算長久住。”
“建的像個碉堡似的是為了度假?怎麼可能?”
“人家恰好就是那些有錢沒地方花的外地人呢?”
“哼,反正都是些令人厭煩的外地人。”
林秋菊語帶不屑的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