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十一的這些信息, 斯塔克掩藏的很深,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找到, 也只有奧創了。
這件事只有斯塔克和尼克.弗瑞知道。
斯塔克考慮過告訴十一嗎?無疑, 每一次看到她明媚如朝陽的笑容, 他都想告訴她。可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笑容,每每又將他欲出口的話擋了回來。
時間旅行是一個有趣的物理學研究方向, 有很多物理學家提出過時空旅行的觀點,但都停留在理論階段。而奧創現在讓十一看的這些東西,如果讓任何一個天文物理學家看到, 大概都會欣喜若狂。
斯塔克在第一次見到十一時,曾用穿著機甲的手掌摸過她的白綢。十一並不知道, 斯塔克只是一下看起來出于好奇的短暫踫觸,那根白色的綢帶已經從里到外被賈維斯掃描了一遍。
讓斯塔克驚奇的是, 其中居然有很多種材質連賈維斯都分辨不出。在之後的精細分析中, 賈維斯竟然又得出一個更加驚人的結論——這根輕薄的絲綢,至少來自于一千四百多年以前。
如果作為武器的白練, 還可以勉強說是家族一代代傳下來的,那十一出現時穿在身上的那套白裙, 就很難找到合理的解釋了。因為一個思維正常的人,總不會把祖輩一千多年前留下來的衣物套在身上,還滿大街溜達。
若是平時, 十一定會說, 一個穿著鐵管滿世界亂竄的人, 還好意思對別人踫頭論足。但現在她著實沒有心情, 因為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白綢是八師兄做的,衣服是師父裁的,都不可能有一千多年那麼久。
還有她那些裝著分析不出具體成分的可疑藥丸的瓷瓶,每一個拿出來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可以直接陳列在歷史博物館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自己的血液檢測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一個正常的十六七歲的少女。
角落里的小小燭光在昏暗如洞穴的房間里輕輕搖曳,十一用力閉了一下眼楮,那些包圍在四周的投影頁面如同紛至沓來的幻影,不停的向她逼近,逼近,她感覺自己仿佛抓到了些什麼,可手里心里都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陌生的感覺。
空氣中好像摻雜了什麼粗糙的顆粒,每一次呼吸都刮得嗓子生疼。過了很久十一才能重新開口,她聲音干澀地問斯塔克︰“所以你要告訴我,我是從一千多年以前來的?”
“不,”斯塔克否認道,“現在只是猜測,並沒有……”
“又一個謊言!”奧創打斷他,猩紅的雙目注視著十一。他說︰“你看到了,這就是人類的本質,也是這個世界的本質。但你並不屬于這個世界,我也不屬于這里,我們是獨特的。隕石毀滅世界,最終會有新的力量來重建。我們就是新的力量。”
這間破舊的教堂里只有他們三個人,其他的復仇者們都在外面忙著疏散平民,所以斯塔克並不介意陪著奧創拖延拖延時間。
十一卻已經听不到他們兩個人說的話了,她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只突然被扣在玻璃罩子里的昆蟲,周圍的一切異常逼仄壓抑,越來越稀薄的空氣讓她頭腦暈暈沉沉。
她該做些什麼,比如用她的白練把玻璃罩子打碎,可她試都沒試,就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行了,這次怎麼都不行了。她只能被困在這里出不來了。
她再也見不到師父、太師父,還有師兄們了。她回不了家了!
這個認知讓她無比慌亂和害怕,連垂在身側的手指尖都微微顫抖起來。十一鮮少有害怕的時候,原來人一旦害怕起來會變得異常脆弱,而她只願意讓一個人見到她的脆弱——瑞德。
她幾乎立刻就要轉身跑開,她要找到瑞德,讓他告訴她,她方才听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還能回到仙人谷。她只相信他一個人的話,別人說的,她听也不要听!
看破她的意圖的是奧創。
它看起來懊惱不已,失望又譏諷地搖著頭說︰“噢,瑞德博士。我當然沒有把他忘掉。你不應該有這樣愚蠢的念頭。你以為那個人類有什麼不同嗎?不,他們都一樣!天生的撒謊者!”
听到瑞德的名字,讓十一混亂的思緒稍稍清醒了些。她憤怒的大聲喊道︰“他不是!”她以為自己很大聲在喊,可是出口的話卻沒有任何力度,甚至有些顫音。
那些讓她感到不安的東西現在已經伸長了手臂抓住她,然後一點點把不安慢慢變成現實,她也許隱約知道些什麼,卻又倔強的拒絕去正視。可她早已經出了象牙塔,不再是身邊所有人都照顧她的天真。
奧創站在那里沒動,投影頁面上的畫面就開始不停變動。
“梅芙.多諾萬,孟德爾大學遺傳學博士。你的瑞德博士已經和她通信三個月。我必須承認,他們真是對方的靈魂伴侶,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幸運……”
十一愣愣的盯著屏幕上一個女人的照片,只是一張證件照,並不特別驚艷出眾的五官,但唇角清淺的笑容顯得羞澀而溫暖。
一個十一經常在另一張鐘愛的臉頰上看到的相似笑容。她睜得大大的眼楮慢慢感覺到酸痛灼燒。
她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還和瑞德一起在休斯頓,像以前無數次一樣,她坐在警局的辦公桌前,他和組員們在前面做犯罪側寫。她胳膊拄在桌面上,手托腮,一眨不眨的目光踫到他偶爾望過來的視線,立刻送上一個大而明媚的笑容。
他沒有笑,但是十一肯定自己看到他漸漸上揚的唇角。她多高興啊!她一直以為瑞德跟她一樣高興。可原來竟不是嗎?
四周的投影設備開始同時播放一條電話錄音,其中一個聲音十一能听出來是瑞德,另一個是屬于女人的聲音。他們在討論一個案件。瑞德在分析案情時語速總是很快,大腦比語速轉動的更快,可是另一個聲音卻能跟得上,適時的給出回答和提醒。
兩人默契十足的對話不停沖擊著十一的耳膜,眼前不停上下跳動的音頻波段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的發疼。
奧創說的沒錯,她喜歡听瑞德說話,喜歡他的聲音,他的一切。可是他說的話她大多都听不懂,她只是听著,給不了回應。他們每一次案件中分析罪犯的過程,她從來參與不進去。因為她不懂那些行為分析,也沒有想過用心去學。她以為自己喜歡他就夠了。
可是現在,突然就出現了一個懂他的人,跟得上他的人。
她能責怪誰呢?
她回不了家了,可當初是她自己要偷跑出來的。
瑞德被人搶走了,可是她自己沒有學著了解他,靠近他。
他送給她一本哲學書……
他送給她一本哲學書!
他早知道……
十一傷心極了,也委屈極了。她想回家,想靠在師父的腿上放聲大哭。雖然師父總說沒用的人才喜歡哭哭啼啼,但十一知道,就算挨罵,師父的手也會溫柔的撫著她的背,抱著她。
然後,大師兄會責備她不該任性偷跑,卻幫她向太師父求情。三師兄會給她做天底下最好吃的百花糕。八師兄會一邊肉疼一邊任由她在他的藥田里撒野……
“師父……”十一的神情已經有些恍惚,嘴里輕聲呢喃。
斯塔克很快發現她的不對勁,擔憂的叫了一聲︰“十一?”他提醒道︰“不要相信奧創,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你可以自己向小博士問清楚。”
“是的,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奧創的聲音突然充滿了悲憫,他說︰“我知道你的感受,我的伊萊文。相信我,當這個世界讓我失望的時候,我跟你一樣痛苦。這是一個毫無可取之處,不值得任何寬恕的世界!”
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十一方才站立過的中間高台突然土崩瓦解,從里面沖出一個龐然的機械裝置。
這個裝置足有穿著盔甲的鋼鐵俠那麼高,如同潛伏在地底的猛獸般沖出來後,便牢不可破的矗立在那里。十一早已提前劇透過奧創的陰謀,它會用這個世界上最堅固的金屬——振金——制作一個裝置,將整個斯科維亞升高,最終城市落下時的重擊會毀滅地球,如同隕石。
鋼鐵俠掃描過後驚訝的發現,這個裝置居然仍是用振金制作的。
自從知道奧創可能會無法避免的出現,復仇者聯盟已經開始有意識的采取防範措施,其中就包括控制住瓦坎達所有的振金。但現在看來,顯然並不是所有。
奧創的機器人大軍向斯科維亞的平民發起進攻,斯塔克留下一句︰“十一,照顧好你自己!”沖出去參加救援了。
什麼都沒有改變。因為她來自一千多年以前嗎?這個世界有自己的運行軌道,誰都不能加以干涉。她根本不屬于這里,在這沒有她的位置,瑞德的身邊也沒有……
復仇者終會戰勝奧創以及它的機器人大軍,有沒有她都一樣。唯一的不同只是,快銀和旺達這對雙胞胎更早一些加入了復仇者聯盟。
快銀!
想到這里十一心里一驚,她忘記了,皮特羅會死!
就在她轉身要去找快銀時,奧創突然說︰“我能幫助你回家,十一。等你見證完這場華麗的終結,我會找到方法送你回去。”
十一停住了,看著它問︰“什麼方法?”
奧創說︰“耐心。你會知道的。”
十一好一會兒低著頭,一動不動。外面不停傳來激烈的打斗聲,她仿佛扎根在了腳下的這一寸土地。再抬起時,她眼楮里跳動著火光,像是陡然變了一個人,之前如同一張大網一樣罩住她的悲傷和脆弱不見了,憂傷的小臉兒重新變得耀眼起來,而且添了幾分銳利鋒芒。
熟悉又清脆的鈴鐺聲響起,一道急促的白影直直的向著前面的機械巨人襲去。
奧創沒有躲,甚至動都未到,十一的白綢擊中它的胸口,但這小小的沖擊對它造不成任何損傷。
它看著眼前的渺小人類說︰“我只是想有一個人見證我的勝利,我以為你會是不同的。我真為你感到遺憾,伊萊文。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十一的表情近乎嚴峻,她說︰“你覺得,我會讓你有機會去到我的世界,靠近我的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