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斯塔克用那雙眼楮將沈瓊從外掃到內,仿佛要掃進她的心里去。
他抽著嘴角反問︰“我是誰?我是付了你七萬美金的人!”
沈瓊聞言頓時斂了表情,垂著眼道︰“什麼七萬美金?先生,話可不能亂說,我真的不認識你。”
托尼•斯塔克︰“……”
托尼•斯塔克閉上了嘴,重新帶上了墨鏡,向沈瓊比出了拇指︰“非常到位的職業意識。”
沈瓊笑了笑︰“客氣。”
這位天才富豪算是服了沈瓊咬死不承認的態度,但他目前確實也不想見任何一名認識他的家伙。
所以他別過頭掃了她一眼,提出了另一個話題︰“一起喝一杯如何?”
托尼做好被拒絕的準備。
沈瓊原本想拒絕,但她瞥見了這位億萬富豪藏在衣領下的秘密。
深褐色的血管紋路遮在立領襯衣下,像是病入膏肓、已無從挽救的藤蔓,耗著最後的心血死死糾纏著瀕臨死亡的心髒,暮氣與絕望——再多的瘋狂與玩笑也遮擋不住。
——眼前的男人快死了,即便自己沒有動手,他也即將死于中毒。
刺客擅長于暗殺,為了更好的解決敵人,他們對毒理研究頗深。亨利•弗萊在用藥上很有造詣,沈瓊學到的不多,但中毒與否還是一眼就能判斷。無論是托尼•斯塔克泛著淺青色的嘴唇,還是他藏在衣服下那些很可能已經遍布胸口的青黑色血管——這些無一例外都在宣布他中毒很深。
他的死亡即將來臨。
沈瓊听見自己無比清晰而冷靜地下了結論。
于是沈瓊問︰“誰付錢?”
托尼怔了一瞬,接著嗤笑了聲,他懶洋洋地抬了抬眼楮,食指對準自己︰“我。”
沈瓊的視線停留太久,似乎讓這位曾經的暗殺對象警覺,托尼•斯塔克很不耐的伸手又將衣領拉扯向上了幾分,方才帶著不悅的語氣對她道︰“嗨,窺探別人隱私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我只是眼楮好。”沈瓊反駁道,她補了句︰“隨便喝嗎?”
托尼听到這樣的問話一時間竟然覺得對方天真的有些可笑,他起了捉弄的心思,便故意道︰“隨便可不行——”注意到沈瓊有些遺憾的表情,他適時補了一句︰“灌滿一游泳池,讓你在里面游泳還是做的到的。”
于是她單手一撐,直接翻身跳進了車內,果斷道︰“我去!”
托尼笑了笑,發動了引擎——跑車的速度直接從0 至一百,並且仍在繼續上升!
沈瓊坐在車座後,感受著這種與其說是開車,不如說是恨不得自我毀滅的車速,便越發好奇在這個男人身上發生了什麼。
半個小時後,沈瓊跟著托尼•斯塔克先生出現在了一家酒吧里。
說到做到的托尼•斯塔克先生即刻要求服務生灌滿一泳池的伏特加。
再被告知酒店的庫存伏特加做不到後,斯塔克先生用他獨到的溝通技巧,從內到外將這家店譏諷了一遍。沈瓊果斷在他們兩被酒店老板趕出門前拉住了服務員,表示了他們只要三瓶,不用一游泳池。
坐在包廂里,沈瓊挑著果盤,看著托尼•斯塔克絲毫不停頓的玩自己的喉嚨里倒著烈性酒,在他喝到第三瓶——動到她那瓶上時,沈瓊終于忍不住開口︰“你都快死了,就不要和我搶了吧?”
托尼•斯塔克伸出手頓了頓,眯著眼看向沈瓊︰“看得出來?”
沈瓊指了指他的領口︰“血管。”
她收回手指,重新開始挑選果盤里的水果︰“已經到鎖骨了,時日不多,大概也就是這兩天的事。”
她話音剛落,就听見砰的一聲!
沈瓊抬頭,就看見托尼•斯塔克一臉陰沉的握著酒瓶狠狠砸在玻璃桌上!
酒瓶厚重的底將玻璃桌砸出了一絲裂痕,沈瓊目瞪口呆,看向托尼,猶豫片刻委婉道︰“可以損壞,你得賠償。”
然而對于她友善的提醒,斯塔克的反應是直接踹了桌子!
沈瓊眼疾手快的救下了自己的果盤,然而剩下的那瓶酒和桌上的就被全部砸了一地,濃烈的酒液沾滿了地毯,包廂內巨大的響聲驚動了侍應生,然而侍應生還沒來得及進來,就先被斯塔克叫住,趕了出去。
他一個人坐在廢墟里,將頭埋進雙臂中,好半晌,大概是是發泄夠了,才抬起頭來,一臉冷靜地詢問沈瓊︰“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一次見你,你在喝蔬菜汁,而且表情就很不好——不過當時我以為你只是生病。”沈瓊托著下巴道,“第二次見你,你血管的顏色,我確定了。”
托尼•斯塔克沒有說話,沈瓊便繼續吃自己的果盤。
過了會兒,這個男人忽然幽幽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誰。”
沈瓊吃果盤的動作一頓,一小塊果肉便滾進了她的喉嚨里,害得她嗆了半晌。
托尼•斯塔克看著她的行為便勾了勾嘴角,眯著眼道︰“殺人未遂呀刺客小姐,我是不是該報警?”
沈瓊理順了氣息,同樣幽幽地看了過去︰“斯塔克先生,為什麼要互相傷害。”
托尼眯著眼想了想︰“因為我不高興?”
沈瓊︰“……”
沈瓊正想要直接站起來跑路,免得這位先生真的一個不高興就報警,卻敢起了半身,對方便開了口。
與之前的發泄和慣有的玩世不恭不同,他這次的語氣倒是很平靜。
托尼•斯塔克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人生會這麼快結束。”
沈瓊接口︰“沒有人會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會死。”
托尼被噎住,他掃了眼沈瓊,皺著眉頭不高興道︰“嗨,真的沒人教過你,在別人敘說自己傷心往事的時候,安靜听就行,不要�@鹵丈獻 穡俊 br />
沈瓊還沒來得及回話,托尼•斯塔克便虎著臉道︰“沒人教你,我現在教你,安靜听!”
沈瓊被迫坐在原位,抱著自己的果盤開始听故事。
托尼•斯塔克的人生其實遠遠沒有外人看見的那樣光鮮亮麗。沈瓊從電視里了解到的這位富豪,不過也就是少年天才,十五歲從麻省理工畢業,二十一歲繼承斯塔克工業,短短幾年間成為世界首富,人人稱贊的斯塔克先生而已。
然而在他自己嘴里,他卻是一個得不到父親認可,活在悔恨里的少年。
“我並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但我不想在追上他的腳步前,就先離世。”
“我不甘心。”
托尼•斯塔克說這句話時很平靜,甚至他看向沈瓊時,也終于抿去了那些探究與玩笑,那雙棕色的眼楮毫無雜質地看著沈瓊,就像嬰兒一般單純干淨——干淨的你幾乎難以相信,這是托尼•斯塔克、這位曾經的軍火販子,現在的鋼鐵俠的眼楮。
沈瓊咬著橙子的動作微微停了一瞬,又快速的咀嚼了起來。
托尼看著她這副不知愁的模樣,自嘲道︰“我也是真的是腦袋發暈,和一個曾經想殺了我的人說這些。”
沈瓊听著他的話,咽下了最後的果肉,將空空的果盤擱下,方才不經意道︰“我的確不知道你為什麼想追求父親的腳步,但我確實一輩子也追不上。”
沈瓊綠色的眼楮看起來明亮又深邃,里面似乎有很多種情緒,但唯獨沒有悲傷和絕望。
沈瓊道︰“我對他們唯一的印象,就只有背影,高大到仿佛不可逾越的背影。”
“他擋在我的身前,然後就死了。”沈瓊有些遺憾,“這是我對他們唯一的印象了,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
托尼聞言微怔︰“抱歉,我無意……”
沈瓊揮了揮手︰“對我而言這並不是傷口,即便是糟糕的記憶,卻也是珍貴的記憶。”
她說著微微彎起了眼楮,托尼這才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兩顆虎牙,看起來就像收了利爪的小獸……有點可愛。
……我竟然覺得殺人犯可愛!?
托尼•斯塔克感到了莫大的不可思議,甚至不由陷入深沉的自我反思。
而沈瓊看著他,卻忽然站起了身,推門走了出去。
托尼•斯塔克原本以為刺客小姐總于覺得听一個快死的人的抱怨無趣,而打算離開了,但在托尼撿起地上摔倒的酒瓶,到處最後一點殘余的液體後,年輕的刺客又推門回了過來。
她沖托尼笑了笑,十分得意的笑,朝氣明亮到令人晃神。
托尼失神片刻,緩回來後便見少女已經跪坐在他的身前,用左手略捧著他的臉頰,右手捏著一根旋開的口紅,仔細地遮掩著他泛青色的嘴唇。
在他眼里顯得有些沒心沒肺的刺客道︰“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缺你不少,加你不多。但是人總得往前看,過去不是未來,它也不該禁錮未來。”
刺客停下了手,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
她從自己的靴子里拔出了一把看起來像是從廚房偷來的調理刀,十分自信的將刀面對向托尼。
“看,這樣看起來是不是就不像明天就要死了?”
托尼•斯塔克透過鋼制的刀面反光看見了自己。
啞光的口紅擦在自己的唇瓣上,遮掉了原本青色,鮮艷奪目的紅色充滿了生命力,仿佛他的眼楮里也燃燒這生命之火。
沈瓊道︰“說到底你還沒有死,你怎麼不知道明天或許就能追上你父親的腳步,後天就能找到解毒的辦法?”
“你說得對。”托尼•斯塔克看著鏡中的自己表情猙獰,“我現在不覺得自己明天要死,我覺得自己現在就要死了!”
“你見過男人涂口紅!?”
沈瓊反駁︰“你吃女人口紅不是一樣要被印上去,再說那還沒有我畫的精致!”
托尼被氣得瞠目結舌︰“這意義一樣嗎!?”
沈瓊也氣︰“你不滿意自己擦掉啊!中毒而已,手又沒斷!”
托尼•斯塔克看著沈瓊氣得冷笑︰“確實要擦掉。”
在沈瓊完全沒有意料到的視線中,托尼•斯塔克直接低下頭湊了過去,他的視線凝在了少女淡粉色的唇瓣上,但在即將要印上去的時候,托尼想起了少女的眼楮,他的動作便偏了兩分,從對方的嘴角擦去少女柔嫩的臉頰——
留下了一道清晰異常的紅色。
托尼•斯塔克看著捂著臉頰目瞪口呆沈瓊,挑了挑眉,略勾著嘴角,用著令人可惡的語氣道︰“現在擦干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