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會怎麼想？”天璇下意識反問。
顧老夫人呆了下，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望著滿臉疑惑的外孫女。因為嬰兒肥臉蛋有些圓潤，鳳眼內的瞳仁又黑又亮，顯得稚氣未脫。
看的顧老夫人心頭發軟，想到底還小呢。她把話都說到這兒了，這丫頭還一臉的狀況外。又嘆了一口氣，沒有親娘在身邊，這些事到底不明白，那劉氏再好，身為繼母這些事教起來也尷尬，輕不得重不得，唯恐教歪了。
顧老夫人正色道︰“外人瞧著你們就是一對兒啊！別說兩年後，就說這一回是他陪著你過來，探親有親兄弟陪的堂兄弟陪的，哪有獨獨讓年歲差不多還未娶妻的表哥陪的？表哥，那可是外男！”
天璇表情終于裂了，就像被一個雷轟一下，又像是有人在她耳邊敲了個響鑼，震得她整個腦子都在嗡嗡嗡的直響。
見外孫女一臉的懵然，顧老夫人心疼了，摸了摸她的臉︰“不能因為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就忘了這一點，哪怕你自己不多想，落在別人眼里你們就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情投意合！情投意合！天璇被這四個字刷了屏。
‘咕咚’一聲，天璇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干巴巴道︰“外祖母，您別開玩笑了，我，”天璇低頭看了看自己一馬平川的胸部，表情扭曲了下，哆哆嗦嗦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我今年才十一。”
顧老夫人失笑，按下她那根手指頭︰“別說你已經十一，就是一歲定親都是有的！說來小時候你娘來信，就提到過阿紹打小就疼你，你娘還想給你們定個娃娃親呢。”要是顧長卿走的不是那麼早，保不準這親早就定了。
天璇被娃娃親嚇得嗆了下，劇烈的咳嗽起來，顧老夫人無奈的給她順氣，還笑話她︰“悠著點，慢慢兒說。”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天璇一本正經道︰“外祖母，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顧老夫人收了笑，板著臉道︰“外祖母沒在跟你開玩笑，你們兩家都同意讓他陪你過來，就說明他們已經同意了你倆的事，你想不到這些，你們兩家長輩能不知道這點。”
天璇整個人都不好了，忽然腦子里閃了閃，顫著聲兒道︰“那紹表哥明白這些嗎？”好好探親怎麼就能解讀出這麼多意思呢，這套路她不懂啊！
“他當然明白，”顧老夫人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曖昧︰“人家撇下正經差事陪你過來，他的心思不是明擺著。我的傻姑娘！”
蔣紹對自己？天璇哆嗦了下，顫顫巍巍道︰“外祖母，你們肯定誤會了！”
“你紹表哥親口承認的，他說啊，這次回去就向你爹娘提親，我去哪里誤會！”
如果之前只是晴天霹靂，這話對天璇造成的影響不亞于九天玄雷，天璇覺得自己差點就要升天了，被嚇的。
瞧她這可憐樣，顧老夫人忍俊不禁，拉著她的手拍了拍︰“你自己想想，一直以來，你紹表哥待你如何？”
天璇愣了下，蔣紹待自己自然無話可說，雖然偶爾欺負她，但是對她真的再好不過，凡是自己想的要的，他都能想辦法弄到她跟前，某種程度上來說，較之沈天樞更疼他，可提親？風馬牛不相及嘛！
天璇忍不住扭曲了下臉，猶猶豫豫的看向顧老夫人︰“您看，有沒有可能表哥弄錯了，他從小就照顧我，然後照顧著照顧著就混淆了，把對妹妹的喜歡和那種喜歡搞錯了，畢竟，畢竟我還小呢！”
顧老夫人也覺得天璇小了些，關于這問題，她也問過︰“誰喜歡妹妹會想著把妹妹娶回家。”顧老夫人摸了摸外孫女嬌嫩的臉蛋，這麼看起來已經是個小美人了。
“你紹表哥是真心待你好，也打算娶你，你倒是個什麼想法？”顧老夫人問︰“你不喜歡他?”
天璇下意識搖頭，搖到一半又點頭，又搖頭，顯然已經錯亂了。
顧老夫人安撫的順著她的背︰“慢慢說，慢慢說，對著外祖母不需要不好意思。”
天璇揉了揉臉，小聲道︰“一直以來，我都把他當成兄長，和大哥那樣。”
這話顧老夫人是信的，她今天就是要打消天璇這個固有的認知︰“可他畢竟只是你表哥，不是你大哥。他待你也不只是兄長待妹妹，拋下正事特特陪你探親，來了之後但凡你有空就推掉應酬帶你出門游玩，就是你大哥也做不到他這地步是不是。”
天璇啞然，本來是沈天樞要陪她來的，然而臨時有要事，遂沈天樞改變了計劃。天璇不覺得有什麼，然而蔣紹扔下衛所的事來了，之前不曾細想，如今再想，天璇頓生微妙之感，倒不是覺得沈天樞這個兄長不好，她覺得沈天樞很正常，反倒是蔣紹的行為不正常。
再想想這一陣，蔣紹的言行舉止，越想天璇表情越古怪。
顧老夫人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神情幾經變化，過了會兒問︰“想明白了？”
天璇咬住下唇，正因為想明白了，所以此刻腦子里一團漿糊，怎麼可能呢！
顧老夫人語重心長︰“你一時拐不過彎來情有可原，可眼下都知道了，就不能再逃避了，你也不小了，須得開始考慮終身大事。”
天璇抬眼巴巴望著她，有些茫然。
“好孩子，咱們娘倆說說體己話。”顧老夫人摟住天璇。
天璇乖巧的偎依在她懷里。
“對女子而言，出嫁猶如第二次投胎，必要慎之又慎，一個不好這輩子就毀了。依著我老人家看，你嫁給阿紹，差不了。
你自己也說了阿紹打小就照顧你讓著你，我看只有你欺負她的份，你能拿捏住她，這是再好不過的了，男人再出息，不疼你什麼都是空的，我中意阿紹，最中意的一點就是他對你好。再有女子嫁人不單單是嫁給丈夫，還嫁給他一家子，婆婆妯娌姑子，一個難纏就夠人受的了，靖國公府什麼狀況，你心里清楚。
最後咱們來說說阿紹家世，別覺得俗氣，眼下這世道，地位權勢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蔣氏正如日中天，他是公府世子。至于能力，他才進錦衣衛，尚未有功績，但是我觀察了他兩個月，待人接物分毫不差，你兩位舅舅對他也是贊不絕口，道他前途不可限量。再說說相貌，外祖母活到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俊俏的少年郎。”說道後來，顧老夫人笑出聲來。
天璇不知不覺也放松下來。
“你想這麼好的人放在面前你不要，那你要嫁給誰呢？你還能找到比阿紹更好的人選嗎？”顧老夫人突然一笑︰“你要是不抓住了，他可就是別人家的了。從此以後他只能對她妻子這麼好，而你須得避嫌，再不好和他走得這麼近了。”
聞言，天璇臉色一白，心里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失落。
顧老夫人一看就知道有戲，哪怕那只是一種獨佔欲那也是好的
天璇扭了扭臉，吭吭哧哧道︰“可是他是我表哥啊！我就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亂倫似的。”
顧老夫人愣了下，啼笑皆非，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什麼胡話呢，表哥表妹天生一對，這句俚語沒听說過嗎？” 又道︰“剛開始時有些適應不過來正常，回頭你好好琢磨下我的話。還有從今兒起，你別把他當你表哥，當成一男子來看。”
天璇撓了撓頭臉，表情一籌莫展。
顧老夫人笑了笑，摩挲著她的臉，恍惚間想起了芳齡早逝的顧長卿，女兒的早逝一直是她平生一大痛事。顧長卿早早去了的原因，她也清楚，說白了就是顧長卿沒有看透一個情字，鑽了牛角尖。
顧長卿和沈凜兩情相願，婚後恩愛異常，如果不是顧長卿生沈天樞時傷了身子，被斷定不能再生。沈家那位老夫人不會臨終前逼著沈凜納妾開枝散葉，最終妾納了，女兒的心也死了，而造化弄人，顧長卿又懷孕生了天璇，可破鏡難圓，顧長卿郁郁寡歡，深深熬壞了身子。
外孫女和女兒有些像又有些不像，不過兩人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在感情上還有些天真。顧長卿抑郁致死一直箍在顧老夫人，她怕外孫女重蹈覆轍，所以她在蔣紹面前提起了顧長卿，借此試探蔣紹。
“阿紹向我保證，這輩子得你一人心願足矣。哪怕你們無子嗣，他也不會為了開枝散葉而納二色。”其實將來的事情誰敢保證呢，就算他要反悔，他們也沒辦法，可這孩子起碼有這份心意，而顧老夫人也感受到了他話里那份鄭重其事。
天璇渾身一震，瞳孔因為驚訝而睜大。
顧老夫人笑起來︰“多麼動听的誓言，阿璇，你相信嗎？”
顧長卿的死是顧老夫人心底最深的痛，對天璇而言又何嘗不是。
“好孩子，你好好考慮下！”顧老夫人慈愛的摸了摸她的臉。
天璇離開時有些神不守舍，而若有所覺得蔣紹十分貼心的沒到她跟前添亂，一如往常的準備著返程。
三天後，天璇在顧老夫人的眼淚中離開，她自己也哭成了大花臉。
蔣紹抽走她手里濕噠噠的帕子，把自己的錦帕遞過去，柔聲道︰“別哭了，大不了明年我再陪你來。”
要是之前，天璇肯定感動的無以復加，但是這會兒，她露出了一個類似牙疼的表情。不過帕子還是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