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爸爸,見他不似說笑,心里充滿了疑問。
“爺爺很厲害嗎?為什麼知道這些啊。”
爸爸輕嘆道︰“你爺爺大半輩子干的都是迎來送往的事情,他讓我學醫,當醫生,也是一樣,迎來送往。只不過,他送的是死人,我迎的是生人。一來一往,一個是開始,一個是結束,你明白嗎?”
我似懂非懂,感覺有點道理,可是還沒有理清楚。
“我不知道你身體出了什麼狀態,但爺爺既然說了,不想打光棍,就讓你來這,我相信必然是有緣故的。我知道你從小好奇心強,既然想知道,何不自己留下,把一切搞清楚呢?”
送走了爸爸,我整理了一下房間,躺在床上靜靜地想了想。
杜爺爺看來真有幾分本事,我既然來了,不管怎樣,先得跟他把關系處好。
另外,爸爸臨走前,還告訴了我一件事情,這火葬場的負責人,竟然就是杜爺爺,難怪他的辦公室那麼大。
想想,在這火葬場里,我竟然還是個官二代,真是有些飄飄然了。
休息了一會,我便離開宿舍,打算先熟悉一下環境。
火葬場位于深山之中,名為離山殯儀館,離最近的場鎮都有二十公里遠。
平日里,這迎來送往的生意相當火爆,上午半天根本就忙不過來。
下午相對清靜一些,到了晚上,生意又會陸續上門。
我四處轉了一下,因為對火葬場的工作不熟悉,很多場所是干什麼的,我都不知道。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宿舍樓下,就踫到了杜爺爺,他應該是故意在這等我。
“感覺怎麼樣?”
杜爺爺微眯著雙眼,一雙虎目攝人心魂,頗為凌厲。
“環境還不錯,就是建築有些老舊了。”
“這兒歷史有點久遠。”
杜爺爺揮手把我叫到跟前,帶著我往後山走。
“這座山名叫離山,看似不起眼,但傳說可不少。”
我四處亂瞧,殯儀館位于半山上,山勢並不雄偉,跟小土丘似的,沒看出什麼特別的地方。
山上植被茂密,綠蔭環繞,空氣質量比大城市好,但卻有些荒涼。
走了一會,我發現後山有一座小院,大門上了鎖,看上去似乎很久不曾有人打開過了。
杜爺爺瞟了小院幾眼,若有深意的道︰“那兒冬暖夏涼,是個好地方。”
我撇撇嘴,不以為然,一看那里就陰森森的,鬼才喜歡住那種地方。
十多分鐘後,杜爺爺帶我來到山頂,回首往下瞧,離山盡在眼底。
“你覺得它像啥?”
我楞了一下,仔細觀察了一番,從藝術的角度來講,這離山居高臨下,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蛇。
杜爺爺笑著搖頭,看著落山的太陽,瘦黑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種解脫的光芒。
“山陰山陽,玄蛇冥葬。先適應一下,我平日里都住在這個地方。”
我一頭霧水,什麼山陰山陽,玄蛇冥葬,你說話就不能說明白點嗎?
晚上,宿舍有電視,有網絡,玩著手機,倒也並不寂寞。
說也奇怪,這一晚,我一夜無夢,竟安睡到天亮。
第二天,服務員小宋帶著我去整容間報到,以後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了。
說實話,第一次走入遺體整容室,心里還是挺排斥的。
想到要是一輩子在這里干,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整容師是一個特殊職業,在化妝的過程中,有時候還涉及到皮下縫合,那都是很考驗人的。
我剛來,算是學徒吧,小宋讓我跟著高師傅,他已經干了十年。
高師傅其實長得並不高,一米七都不到,四十來歲,沉默少言,臉上看不到什麼微笑。
我換好工作服後,高師傅也不怎麼理我,就讓我在旁邊看,有需要的時候,讓我搭搭手就是了。
給第一具遺體化妝,我感覺還好,那是一位病故的老人。
可第二具遺體卻嚇了我一跳,那是出車禍死的,樣子嚇人急了,頭都裂開了,需要縫合,那血淋淋的樣子,先要清洗身體,看得我都吐了。
想我堂堂清華大學的高材生,跑來受這份罪,我簡直快瘋了。
那一刻,我是多麼懷念大學生涯的美好,懷念那無憂無慮的過往,可惜,那一切都過去了。
倒不是說我這人吃不了苦,只是第一天來,確實有些適應不了。
第二天,第三天,我越發的想逃,感覺這輩子要是呆在這,我就廢了。
然而就在我準備放棄,打算趁機離開的那天晚上,突然接到臨時加班的通知,被匆匆叫到了整容間。
一進去,我就感覺空氣陰涼,與平日里的空調效果完全不一樣。
這畢竟是七月天,整容間的空調一直開著,主要是抑制尸臭味。
停尸床上放著一具尸體,那是一個大肚高挺的孕婦,看的我心都涼了,一尸兩命啊,真可憐。
高師傅站在床邊,臉色有些陰霾,另一位整容師蘭姐也在,她平日主要為女尸化妝。
這一行,有時候客人會提出一些要求,故而女性化妝師居多。
“我們要先取出嬰兒。”
高師傅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解釋突然加班的理由。
我隨口問道︰“為什麼這麼急?”
“家屬要求明早火化,時間上很趕。”
我上前一看,孕婦年紀不大,長的還挺秀麗的,真的有些可惜啦。
“怎麼死的?”
高師傅看了我一眼,沒有理會,對蘭姐道︰“開始吧。”
蘭姐嗯了一聲,上前除去孕婦的衣衫,露出了光潔的身體。
我第一次看到孕婦的身體,還當著外人的面,顯得有些尷尬。
圓鼓鼓的肚子,挺脹的大白兔,圓潤的雙腿,雖然是尸體,可還是挺有吸引力的。
“怕有七八個月了吧?”
我看著那肚子,感覺心里的某根弦被觸動了,真的令人惋惜啊。
高師傅瞪了我一眼,在乎在怪我多話,取過手術刀,讓我扶著孕婦的雙腿,小心翼翼的劃破肚皮,似乎生怕傷到了肚子里的嬰兒。
蘭姐有些害怕,這讓我很驚訝,她在這听說已工作幾年了,這種事情應該見多了,不早就應該習慣了嗎?
高師傅放下刀,輕輕扳開肚皮,里面卷曲著一個血淋淋的嬰兒,看得我頭皮發麻,連忙扭頭他望。
突然,高師傅發出了驚叫,我本能的回頭去望,只見他取出了女子腹內的胎兒,可那血淋淋的小手竟然在晃動。
蘭姐嚇得閉上眼楮,發出了尖叫。
高師傅頭皮發麻,臉色蒼白極了,但他還是迅速將嬰兒放到了床上,口中一個勁的說道︰“得罪了,勿怪,勿怪啊。”
我身體哆嗦,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忘了。
大概兩分鐘後,我回過神來,心里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嬰兒還活著。
可是等我仔細一瞧,嬰兒與蘭姐都已經不見了。
高師傅在縫合女子肚皮上的傷口,慘白慘白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驚恐。
“孩子呢?”
我問。
“另外處理了。”
高師傅聲音很冷漠,我感覺他的手都在顫抖,可是他在強忍著。
我有些疑惑,想進一步追問,哪想門突然開了,蘭姐竟然又回來了,可她空著手,孩子不見了,而她的臉上卻有一絲忐忑與激動。
我想問,高師傅卻突然讓給我女尸化妝,說是簡單畫個淡妝就夠了。
我被他這一打岔,也忘了問。
等一切弄好之後,高師傅與蘭姐就匆匆走了。
我總覺得不對頭,今晚的事情有點詭異,憑高師傅的技術,有蘭姐幫忙就夠了,他干嘛非要叫上我?
從理性的角度分析,我一個才來兩三天的學徒,可有可無。
而高師傅與蘭姐似乎隱瞞了什麼。
如果他們不想讓人知道,完全可以不叫我。
可他們偏偏叫了我,卻又想瞞著我,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