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個多月,唐澤便開始了坐月子的生活。
以前是個男人,他倒不知道女人生完孩子後還有這麼多講究。不能踫涼水,不能梳洗頭發,每天還要進補各種甜膩食物,總之吃了睡睡了吃,“愉快”地過上了某種動物的生活。
在這段時間里,唐澤將後宮大多事務都交給了孔思思打理,又讓孫嘉柔和甦沐之從旁協助一二,她們也沒讓人失望,所有事情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其余的小婊砸們幾乎天天來景仁宮探望,喝喝茶,聊聊天,撕撕逼,日子過得倒也輕松平和。
太後也來景仁宮看望了唐澤和包子好幾次,每次總會帶來許多東西,抱著包子半天也不放手,雖然並沒有什麼血緣關系,但她卻是真心疼愛這個皇孫的。
當太後听唐澤說李 給包子賜名允時,沖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至于李 ,他這段時間政務卻又繁忙了起來,白天幾乎沒有空閑,不過每天即使很晚也會到景仁宮看一眼唐澤和包子。
這似乎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也逐漸地成為了唐澤的一種習慣。
出了月子後,唐澤從旁人口里打听,才知道是祁趙兩國關系又開始緊張了,怕是一言不合要開戰的節奏。
對于趙國,唐澤並沒有很多的映像,只記得自己曾經是將它當做發展地,不過目前看來並不可能了……
還有就是李修宜。
她當初嫁去趙國不就是為了緩和兩國關系嗎?這兩年雖和祁國還有信件往來,但必定都是經過趙國人之手,事實上也不知道她究竟過得好不好,自己那時還從二元空間拿了一個手鐲送給她。
兩年間隔回憶起來恍若夢境,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
想到這里,唐澤滿腹心事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一道沉如落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唐澤驚了一下,抬頭看去,李 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邊。
“為何嘆氣?”他在床邊坐下,眉目之間均是認真神情,關心地問。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唐澤含糊地對付過去,揮手示意一旁的宮人。
宮人會意,立刻叫來乳母把包子抱了過來,李 伸手接過,神態十分小心謹慎。
見唐澤愣愣地盯著自己,他不由感到幾分好笑,笑問︰“怎麼這樣看著朕?”
“啊,”唐澤回過神,飛快地轉了視線,又摸了摸鼻子,才換了話題說,“臣妾听聞祁趙兩國關系似乎又緊張了,不知是否有開戰的可能?修宜身處趙國,怕是夾在其中兩頭為難啊!”
“你方才就是想這件事?”李 抬眼問她。
“嗯。”唐澤點頭。
“祁趙之事還有待商榷,祁國同北戎一戰時隔半年多,如今倒也休養生息了過來,若是此時攻打趙國也未嘗不可,”李 語氣沉穩平緩,褐眸里迅速地略過了一道深邃不可見底的光芒,他頓了頓,眸光一斂,又有幾分感慨地說道,“至于修宜,倒真是難為了她。”
唐澤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攻打?他說的竟然是攻打這個詞,而不是開戰什麼的,難道這次祁趙沖突,不僅僅是小打小鬧了,李 這次是蘊藏了吞並下整個趙國的野心……
“噗,噗……”襁褓里的小包子發出聲音,將兩人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養了這麼兩個多月,小包子不像剛出生時那樣粉紅褶皺,而是整個皮膚都變得水滑柔嫩,胖鼓鼓的臉上一雙水靈褐眸撲閃撲閃,此時蜷縮的小粉拳掙出襁褓外不安分地揮舞了幾下,粉嘟嘟的小嘴發出哧哧的聲音,順便流下了一串晶瑩閃亮的口水。
唐澤表示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李 卻笑了笑,拿起帕子親自替包子擦了擦嘴,又對唐澤說︰“再過半月,便是允兒的百日宴了,介時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均會參加,朕也會下旨令大赦天下,算是為他積福吧。”
“啊?”唐澤愣了愣,有點沒回過神來。
饒是他一個外來者再怎麼不懂祁國文化,也知道一個皇子的百日宴竟然讓文武百官和各國使臣都來參加,這是得有多重視啊,況且這大赦天下,得是皇上多高興的時候才會做啊……
唐澤還在愣神中,小包子卻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一邊還把小拳頭塞進嘴里啃著,李 拿開了他的手,小包子便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然後仍舊不知所明地笑,露出了兩排沒有長牙齒的粉色牙床……
“朕就想讓所有人知道朕對他的重視,”李 緩緩道,“而且,他也會是我大祁唯一的繼承人。”
唐澤撇了撇視線,說︰“皇上說這個太早了吧,他才多大點啊?”
李 卻盯著她,笑道︰“朕這樣做,不僅僅允兒是朕的嫡長子,更因為他是你與朕的孩子。”
唐澤聞言身子微微一顫,心里的某根弦似乎突然被撥動了下。
他迅速低下頭垂了垂眼睫,遮擋住了眸子里瞬間涌上來的一些情緒,可卻還有一些不知所謂的情緒慢慢地從四肢百骸滲透出來,將他的心髒浸泡其中,略夾雜些苦澀與無奈。
半響,他才復又抬頭,在空氣中與李 的視線踫撞了一下。
四目相接。
他醞釀了一會兒的情緒,才深吸一口氣似乎鼓足了勇氣,重新鄭重地直視李 。
“因為他是我與皇上的孩子嗎?呵……”唐澤眨了眨眼,唇角忽然勾起一絲極盡嘲諷,問,“那皇上,您知道我究竟是誰嗎?關于我的一切,您又知道多少?”
李 嘴邊笑意凝固,沉默不語,眉間卻漸漸蹙起一道細弧。
“我上次同皇上說的話確實不假,但並不是全部,我可是向皇上隱瞞了許多事情的,”唐澤無視他的神情,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皇上真會放心地對一個不知來歷的人?哦,不僅僅是不知來歷,皇上還不知道我的家世,年齡,甚至包括了……性別?”
唐澤故意停頓了一下,抬眼斜斜地望向他,對方卻好像猜到了自己即將要說的話,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皇上想知道嗎?我可以全部告訴你……”
“夠了!”李 眉頭深深蹙起,猛然打斷了她的話。
唐澤看他站起身,將手中包子交給了候在外殿的乳母,又揮手遣退了所有宮人。景仁宮殿內頃刻安靜了下來,每一寸呼吸都可以听得到。
只見李 轉過身,負手而立臉色復雜地盯著她,薄唇緊抿成一道銳利的直線,狹長黑眉之下,褐色眸子里翻涌著一股風暴般的情緒。
“皇上以前說過,等我想說實話了再告訴您,怎麼,現在我想說實話了,皇上竟是不想听嗎?”
唐澤側臉覷他,唇角猶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涼淡的自嘲與諷意。
李 默然了一會兒。
半響,他才唇側往上輕輕一提,露出了幾許涼薄諷刺的笑意︰“朕確實不想听了,所以你不必告訴朕!”
“皇上是害怕听到什麼?”唐澤語氣進一步緊逼,“可有些事情,不是皇上不想听,它就真的不存在了。”
李 聞言身子略微一僵,凝視她良久,終是眼楮一眯,說道︰“朕不管它存不存在,朕不要你說出來。”
“皇上這樣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好了,”李 打斷她的話,目光卻落在了別處,“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吧,不要胡思亂想!”
他說完,竟轉身大步踏出了內殿,頭也不回地朝著寢殿外走去,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
唐澤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直到傳來了殿門 當一聲合上,才收回視線閉了閉眼,心里不禁涌上來一陣空曠蒼涼之感。
同空蕩蕩的寢殿一樣。
雖然溫度不低,卻仍舊感到手腳冰涼。
唐澤無力地揮揮手,讓聞聲進來的宮人和嬤嬤都退下。
微黃色燈火搖晃了下,燈柱落在床邊的影子被拉得孤獨細長。
唐澤呆呆地在床沿坐了許久,好一會兒才動了動手腳,雙腿卷曲起來靠近胸側,他甚感疲憊地將腦袋埋進了臂彎里,一時心里難以平靜。
李 這貨……怕是早就察覺了自己是個男的吧?
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憑他今天的態度,看起來很直的樣子呢,應該是在被刷爆好感之前吧,呵呵,那還真是諷刺了,今天之前,他或許只是有所猜測,但被自己這麼一說,他心中應該很是震驚,否則怎麼連听都不想听,竟是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如此接受不了啊……
唐澤唇角的自嘲笑容愈漸變深變大。
李 他知道了自己是一個男人,而且兩人還那啥過,甚至生了孩子……心里一定感到無比惡心吧?
可是他這樣的自欺欺人,又有什麼意思呢?不接受就不接受唄,自己又不會像個女人一樣的糾纏他……
窗子被夜風吹動砰的響了一下,燭光明明滅滅地飄忽搖晃。
唐澤身子一顫,抬起頭來,寢殿里空蕩寂靜,偌大黑暗里好像只有他一個人置身其中。
他微嘆了口氣,目光所落之處的錦被上竟然被濡濕了一片水漬,他一愣,抬手摸了摸眼角,盡是溫熱咸澀的液體。
他眸光怔了一怔。
他這是……哭了?
呵,哭什麼?李 那貨不能接受,膈應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唐澤深吸了一口氣,拉過被子躺下。
本想著多大點事兒,睡一覺什麼都該忘記了,可他閉上眼楮,腦中反反復復竟是李 的模樣和話語。
翻來覆去了一陣,竟是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