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期末家長會的時候是柳媽媽去的，班主任重點當著全班同學家長的面表揚了柳沛，就連楚然都沒受到這份待遇。
柳沛的媽媽回家後合不攏嘴，雖然不是班里第一，但是身為唯一一個被表揚的對象，作為家長她在收到別人艷羨的視線時沒表現出什麼，但嘴角隱隱的笑意已經泄露了她的開心。為了犒勞女兒讓自己臉上增光不少，柳媽媽開完家長會直奔超市，買了肘子五花肉，又讓柳沛的舅舅在東菜市場親自挑了一只烏雞晚上給送過來。
柳沛待在家里無聊的打游戲，听到敲門聲趕緊過去開門，一上午都在擔心徐安國會不會跟她打小報告什麼的，比如上次她上課看漫畫被發現，再比如上上次的家庭作業直接抄楚然的就交上去……
結果一打開門就被雙手大包小包的柳媽媽給震驚到了。
“愣著干嘛呀，快幫我拿東西！”柳媽媽喜形于色，柳沛松了口氣趕緊上前接過來。
“媽你怎麼買那麼多肉，”柳沛看著紅彤彤的肘子皺眉，“這哪吃的完啊。”
“吃不完就放在冰箱凍起來，”柳媽媽包都來不及放下風風火火得走廚房撂下兜子，“今兒我給我閨女做頓好的，獎勵獎勵你！”
柳沛忍不住笑了，也跟著走進去，“班主任沒說我？”
“說你啥？”柳媽媽眼楮一瞪，“我閨女這麼優秀能讓別人說？”
考試之前你可不是這麼想的，想到考前柳媽媽憂心忡忡得念叨這可是高中第一次期末要是考不好過年都不知道怎麼和老家親戚說的樣子柳沛吐吐舌頭。
其實她也知道就算自己考砸了柳媽媽也不會真的責怪什麼，頂多只是讓自己找找原因。這麼多年下來柳家父母其實對柳沛的學習管理最松，正是這種放養式的教育才培養出她獨立思考和主動學習的能力，讓她在高手如林的陽中也不至于掉下去。
柳沛笑了笑，上前幫著柳媽媽一起擇菜，“老師說什麼了你那麼開心，跟我講講唄？”
柳媽媽喜滋滋的跟女兒分享，“說你穩重，不像別的孩子那麼浮躁。還夸你認真呢，你不知道別人看著我的眼神，嘖嘖。”
柳沛看著柳媽媽喜上眉梢熱忍不住笑了，“老師夸的是我，你看把你樂的。”
“夸你不就是夸我嘛，”柳媽媽端起盆洗菜，“行了你去休息吧，今兒允許你打游戲看漫畫，平時上學可不行听到沒？”
“我知道啦！”柳沛歡呼著洗洗手回到自己的屋子立馬窩在沙發里打開上午沒看完的漫畫。
這當口楚然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看新聞了嗎？”剛一接通對方就扔出一個消息，“楊藝媛的事被曝光了。”
“啊啊啊？”柳沛從沙發里滾下來跑到客廳打開電視一邊開一邊說，“沒啊，我今天上午都在等我媽回來也沒來得及看電視，我這就看。”
電視里正好是記者站在一棟破舊的居民小區前，周圍有三三兩兩的大媽們圍著小聲說什麼，畫面後面是楊藝媛跟在便衣警察中間走出來的場景。
這是柳沛第一次看到楊藝媛，柔順的發絲大約到了腰部，身材縴細瘦弱，遠遠看上去頗有種林黛玉那樣弱柳扶風的嬌弱感。隔得太遠柳沛看不清楊藝媛的模樣和表情，但她敏銳的發現了不遠處站在一棵樹後面縮頭縮腦的季川，他身上還穿著上次聚會的那件紅t恤，想不認出來都難。
柳沛面色復雜，記者還在喋喋不休的報道，“據稱這次悲劇的發生是由于姐妹之間的矛盾，我們不禁思考如何的矛盾才能引發這種殘忍的悲劇，其中楊家父母已經向檢查機關提交申請進行精神疾病監測，不難想象結果出來後無論是什麼這家人都將面臨巨大的挑戰，這也給我們警示……”
“你猜的沒錯，”楚然的聲音像是帶著點嘲諷，“楊藝媛車禍後就挖掉了楊菲的雙眼一直藏起來，因為前兩天突然有人翻出幾年前的檔案才調查清楚這件事。”
柳沛靠在牆上無意識的點頭，“那提出重新調查的人是……？”
“不知道。”楚然好像笑了一聲，“你問我？”
柳沛一噎，忽然想起他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旋即又想自己上了高中好像越來越喜歡依賴人了。
這不是什麼好的開頭。
柳沛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听到聲音瞥了一眼電視，“是說那個姐姐把妹妹殺了的事兒吧？真作孽，這得什麼樣的家庭教育出這種孩子！”
柳沛拿著電話不知道該接楚然的話茬還是接柳媽媽的，她忽然覺得有些煩躁。但說不清這股煩躁是因為楚然還是因為楊藝媛這件事。
最後柳沛倚在牆上模糊不清得說了一句，“就這樣吧，我還有點事。”
沒等楚然回過神電話就被掐斷了，楚然瞪著手機，像是不認識一樣。
“瞅什麼呢？”表弟徐家衍一邊玩著游戲一遍漫不經心得瞥了一眼，“跟誰打電話？臉那麼臭。”
“你管那麼多？”楚然不耐煩的看他一眼，“姑媽還沒走。”言外之意我可以讓她進來看看以補習為名的寶貝兒子在干什麼。
徐家衍立即噤聲，埋頭打自己的游戲連髒話都 不出來。
楚然說不上來自己什麼感覺，他以為自己表達的應該很明顯。偏偏柳沛看上去溫溫吞吞的，性子比誰都精。他敢打賭，如果自己再靠近的話。她會逃得更遠，甚至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也有可能。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卻得小心翼翼的捧著，不能摔了，更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
柳沛比誰都軟糯，也比誰都冷漠。
“嘖，媽的。”
楚然低聲咒罵了一句，不知道說誰。
寒假柳沛都在家里無聊的打游戲看漫畫，偶爾拿出作業寫兩筆。看著那對亂糟糟的東西又失去了興趣。楊菲在娃娃被拿走的晚上就出現在了米雅身邊，她的眼楮大大的，瞪著表情冷淡又沒什麼意外表情的柳沛很吃驚。
“你是我的宿主嗎？”小姑娘歪著頭蹦出這麼一句話，把柳沛驚著了。
“嗤——還宿主呢，”米雅慵懶得支起下巴，“充其量算個跑腿的。”
柳沛不緊不慢得坐在沙發上，窗外進入了夕色，血紅的天邊蔓延著一道道金橙色勾勒的暮雲，通透的光線幻化成誘人的曲線，氤氳出迷人的柔和。
“就算是跑腿的也要收房租，”柳沛笑了笑，“說吧，下一個訂單。”
“暫時還沒有，這段時間你連著跑了兩次也該休息一下。”米雅喝了口茶，看著好奇的楊菲。
“你去把剛剛我說的訂單整理出來，交給這個人。”
“哦、哦好的！”楊菲小跑著消失在視線。
冒冒失失的個性確實和林真玫很像。
柳沛收回視線笑了，“你打算一直留著她？”
“不知道，”米雅玩著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來的一個相機，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玩膩了再說。”
不知道說的相機還是說的楊菲。
柳沛點點頭，“沒什麼事這個假期別打擾我了。”
說完離開了這里。
再度睜眼已經是清晨六點，寒假里沒什麼事她的生物鐘一時半會改不過來。索性坐起身子望著窗外發呆。
手機上漆黑一片，那天之後楚然和她就像是說好似的陷入了“冷戰”，一個短信電話都不肯打——其實往日里他們也極少聯系，但是總會隔著一兩天互相有個交流，如今連這個交流都顯得彌足珍貴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搞的兩個人會鬧到這個地步，莫非是自己嚇著他了？
柳沛揉著太陽穴起來，打開電視里正在播報新聞，上面是一個主持人和專家模樣的中年對面坐，面向電視機。
“飛凡企業的破產宣告了a市又一個企業神話的破滅，這方面通過經濟學來講呢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柳沛煩躁的關上電視，望向窗外尚處于漆黑的夜空。
程氏果然破產了，程期涉嫌詐騙已經入獄，偌大的家庭在失去程飛凡以後慢慢變成空殼，但她知道程凜會過的很好，他會健康無憂，一生平安喜樂。
她也知道楊藝媛不會入獄，她會在精神病院度過自己漫長的一生。
柳沛低著頭給林真玫發了一條信息，“最近把屋里的被子床褥都曬曬，每天多經受點陽光听說能驅散晦氣。”
是啊，她什麼都知道，但她希望自己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柳沛嘆了口氣，躺在床上準備睡個回籠覺，正是這一睡，錯過了楚然發過來的信息。
“今天有沒有空。”
*
“夠了夠了，買這麼多干嘛？”柳沛拎著兜子，手指都被勒出紅印。
“你這孩子，過年了不多置辦點年貨怎麼成？”柳媽媽邊說邊手腳麻利得拿下超市放在特價位的兩盒酸奶，“兩盒夠不夠？不夠再買點。”
“我一個人哪喝的了那麼多？”柳沛無奈得把袋子放到購物車里，“就拿兩盒吧。”
“你爸也喜歡喝這個，”柳媽媽撇撇嘴，又拿起一盒扔進去，“都這麼大歲數了喜歡小孩子的玩意兒。”
“我爸喜歡就都給他喝吧，我反正也喝不了。”柳沛笑笑沒說話，繼續往前走，也沒看路。
一下子就撞了人。
“啊。”
“哎呀！”
柳沛趕緊道歉“不好意思，我沒看……”
“柳沛？！”
一個明亮歡快的聲音，對面穿著米分色羽絨服和米白色長筒靴的白甦雯驚喜得看向她，“你也出來買東西啊，好巧呀！”
柳沛淡淡得笑了笑撿起剛剛被自己撞掉的餅干，“真巧，我和我媽出來買年貨。”
“我也是，”白甦雯撅起嘴，“都說了想待在家里她還不讓，我媽非要我出來透透氣。”說完偷偷朝身後某個方向抬抬下巴。
柳沛望過去，一個穿著紫色風衣頗有氣質的女人正拿著一小盒西紅柿翻看價格。
“老待在家里也不好，是該出來走走。”
“你說話跟我媽一樣老成，”白甦雯撇撇嘴，然後又興奮地對湊過去，“對了，這周末有個聚餐來不來？”
“恩？”柳沛不留痕跡得後退一步，“周末有點事，不如下次吧。”
“啊好可惜，”白甦雯笑眯眯的，眼楮里倒是看不出一點可惜之色，“我們幾個打算去ktv，還想著听你開開嗓子呢。”
“有機會吧。”柳沛笑了，眼見柳媽媽已經走過來，眼疾手快得拎著兜子越過白甦雯，“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恩，拜拜！開學見！”
白甦雯熱情洋溢得，讓柳沛懷疑她還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和白甦雯的關系這麼好了？在她眼里，白甦雯游刃有余，跟誰都能搭上話臉上總是帶著甜美的笑容——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自從季川的事過去後，柳沛下意識排斥著白甦雯，她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偏偏白甦雯這種性格最能招惹麻煩——或者她喜歡招惹麻煩，所以柳沛自然還是敬而遠之了。
“那是你們班同學？”柳媽媽一遍挑著手里的醬油一遍把目光放到不遠處時尚靚麗的白甦雯身上，“挺洋氣的小姑娘，你怎麼不多和人家說會話？”
“恩，我和她不太熟。”柳沛閑著無聊挑起一條巧克力扔進去。
“你呀，”柳媽媽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別老性格這麼陰沉，小心交不到朋友。”
柳沛拿著巧克力的手頓了頓，旋即笑了，“媽，你看你說的，像是我性格有問題似的。”
“我就說說啊，你跟人家學學。”
柳沛沒出聲。
說的也是，大家都喜歡性格開朗活潑的，比如白甦雯，比如林真玫，再比如沈露露。
不像她，性格陰氣沉沉的，不招人喜歡。
除夕夜的時候柳沛跟爸媽一起看春晚，看著電視上每年過年都一樣的人無聊的窩在沙發里發短信，首先同性好友是必須發的，收到白甦雯的“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學習順利！”時順手也回了一個新年快樂，手指滑到“楚然”的名字上頓了頓，她想起年前楚然發信息那天，她因為出門沒有帶手機回來已經晚上便覺得回也沒有了意義索性沒有理會，那之後兩個人便再也沒有聯系。
其實這才是正常的局面，柳沛一邊想著一邊編輯了一條“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猶豫半晌，還是發了出去。
手機那邊幾乎是秒回信息，嗡嗡的震動聲嚇了她一跳！
“新年快樂，你終于有空了？”
柳沛耳根發燙，像是眼前浮現出楚然漫不經心卻又緊緊盯住她的表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