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傷處理好,柳院判便退到外間拿起筆沾著黑墨寫下藥方。寫好之後又反復確認一遍,吹干了上面墨跡才將它交給陸氏。
陸氏接過藥方連忙交給丫鬟,命她們去抓藥。這個時間京城中的藥鋪都關門了,要想抓藥就得把門砸開,那些藥鋪的伙計都是些勢利眼。如果來的人蠻橫一些他們知道這家的主人是有權有勢的,不敢得罪。來的要是一些唯唯諾諾的小丫頭就沒什麼好脾氣了。
陸氏身後的小嵐猶猶豫豫的接過藥方磨磨蹭蹭的往外走,站在李襄身旁伺候的玉兒看出她心中的顧慮,連忙上前,陪她一同出了房門。
玉兒出門抓藥這對白子軒來說是一件好事。剛才他就坐在這里陪著李襄,玉兒就目不轉楮的看著他。那種眼神要怎麼說?尊敬是有的,不滿是有的,警告是有的,威脅是有的。種種情緒綜合在一起,就好像在說︰“皇帝陛下,請您離我家小姐遠一點。”
就算他堂堂帝王也不能因為眼神去追究丫鬟的過錯,雖然他身上很不舒服。
白子軒就這樣坐在床邊目不轉楮的看著李襄。這樣精致的臉頰真的怎麼看也看不夠。就算面色有些蒼白但那出挑的五官,在燭火下微顫的睫毛牽動著他的心。房間中的沙漏無聲的流動著。
兩個時辰後,玉兒將熬好的湯藥端了過來。
李襄傷在背上此時只能趴在床上。這樣倒也方便了玉兒,不用讓人扶著她就可以直接喂藥。不過白子軒就坐在李襄的旁邊,她要是想喂藥就得把這尊大佛請走。想到這她的臉上終于露出幾分為難。
“參見皇上。請皇上允許奴婢為小姐喝藥。”她沖著白子軒微微福了福身,藥碗緊緊的握在手里。她有一種要潑了他的沖動。
白子軒知道她要說什麼可就坐在那里不動,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他擺了擺手︰“藥碗給朕。”意圖非常明顯,他要親自喂李襄喝藥。溫和的臉上多了幾分堅決不容拒絕的看著玉兒,玉兒沒有膽量抗旨,只能把藥碗雙手呈上。
藥是剛剛熬好的,在這暖和的房間中還冒著縷縷白氣。他用湯匙舀了舀那棕色的苦藥汁子待熱氣散開,他才舀起一勺放在唇邊輕輕的吹著,確定不燙後才敢放在李襄唇邊。她的外傷已經處理過了,又用帕子冰了額頭,燒也退下來一些。
昏睡了這麼久她也感覺好一些了,這時有酸苦的湯藥像她逼近,更是讓她第一時間就清醒過來。
一雙黑亮的大眼楮瞪著他,臉上就寫了‘敵意’二字。她倒沒留意過自己現在正赤•裸著脊背只是她不想聞到那股難聞的味兒、這些年她身上的傷就沒斷過,無論是補藥還是治傷的藥,味道都是酸苦澀。她現在已經患上了‘厭藥癥’,這輩子都不想吃藥了。
看著她那雙又大又亮的眼楮,白子軒早就著迷了。將湯匙往她嘴邊送一些,語氣溫柔︰“傷還沒好不要亂動。這藥對你的傷有好處,喝一口。”他的聲音本就充滿磁性,有著一種迷人的魅力。現在又這般溫柔,對他實在是沒有任何抗拒力。
“這是什麼藥啊?這麼苦!聞著都難聞,喝進去……會要人命的。”她喘著粗氣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那碗藥。陸氏站在一旁盯著她的脊背,現在她趴在那里倒是看不到前面,但如果她在挪動一下,那豈不是要被皇上看了去?
想到這,陸氏也顧不了別的。三步並兩步的走上前去,拿過李襄的一件長衫蓋在了她的身上。長身輕薄柔軟就算是觸踫到傷口也不會覺得痛,李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便知道大嫂這麼做的用意也沒說話。
“把藥喝了,喝完藥後我答應你一個要求,好不好?”白子軒再次把盛滿藥的湯匙放在李襄唇邊,她垂下眼眸看著那苦藥湯厭惡的撇撇嘴。但像到他說會答應一個要求,這可是個機會!
想到這,李襄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那秋水般深邃的眼眸中不知有藏了多少計謀,她沉聲吩咐道︰“所有人出去。我有話要和皇帝陛下單獨去說。”
陸氏是她的長嫂對她的脾氣很了解,她向來都是說一不二,如果現在有人不听她的命令只會出現兩種結果。第一種她發怒會動手,第二種她會不顧自己的傷勢拉著皇上跑出去。所以,她們還是乖乖出去吧。
待她們出去關好了房門這個房間才算徹底的清淨下來。李襄趴在床上壓著胸口有些不舒服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白子軒想要扶她起來,可想到她沒穿衣服,就只好背過身去︰“我轉過身看不見你,你把衣服穿上坐起來,也許能不這麼難受。”他的語氣中帶著深深的憐惜。
正在套長衫的李襄不住一愣。她總感覺今晚的白子軒和以前的不太一樣!她看人的眼光一直都不錯,今天白子軒來的時候雖然氣質溫和可心里卻藏著一個大秘密,仇恨快吞噬掉他的本性。
可今晚的他,氣質溫和語氣溫柔眉眼處都帶著憐惜。
“皇帝陛下深夜駕臨帥府,不知所為何事?”她穿好衣服系好前面的扣子,雖然在扣子交接的地方還是能看見大片雪白胸脯但也比之前好得多。她坐在床上平穩一下呼吸,覺得比之前好多了。
白子軒听到身後沒有了系扣子的聲音轉過身,就看到李襄坐在床上,雙腿伸直交疊在一起。
“我在宮里听說你傷勢復發就帶了御醫過來。御醫說你傷口沒有處理好才會引發高燒。這幾天你都不知道處理傷口嗎?”他坐在她床邊的矮凳上語氣中帶著幾分心疼。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冷下臉去責怪她,可想到她有傷在身就舍不得了。
李襄不是傻瓜,自然能听出他語氣中的關心,不過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登到最大看著他︰“皇帝陛下。臣女……”她用完這自稱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煩躁的甩甩腦袋之後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道︰“皇上,我這個人最喜歡有話直說。咱直說行嗎?您來到底干什麼?如果是探望傷勢那您也探望過了可以回去了。如果您因為我受傷而愧疚的話,那大可不必。我父親是您的臣子,我們全家都效忠于您,為您受傷為您犧牲是我的職責。”之前帶著面具的時候她的確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因為待著面具的李襄就不是李襄,她有偽裝不怕別人能夠看到她。
可現在,李襄就是李襄。白子軒無時無刻不想除掉她們家族,她能夠做的就是讓白子軒放心,並且相信她們的忠誠。至于別的,她沒有想過也不願意去想。
白子軒靜靜的看著她,握著藥碗的手在不自覺的收緊。那張臉上雖然沒看出什麼多余的情緒可心里已經他已經把黑影罵了無數遍了!他和黑影有什麼仇什麼怨!那個好死不死的大黑給他設計了這麼一個蠢皇上的背景!
得罪誰不行,非得得罪未來的岳丈大人!這個局他要怎麼圓回來。
思考半晌後他終于緩緩開口︰“先把藥喝了,我就告訴你我為何而來。”他又一次拿起湯匙放在李襄唇邊,她瞥了他一眼,沒有任何猶豫就接過他手中的藥碗。屏住呼吸一口氣將那碗苦到不能在苦的湯藥一飲而盡。
她喝完之後將藥碗放在他的手里。挑了挑眉其中意思不言而喻。白子軒長呼一口氣︰“我的確是因為擔心你的傷勢才過來的。我來探望你不是因為愧疚也不是處于什麼目的。我只是想看一眼你,看一個這麼多年讓我想著念著的那個女孩兒。”他的眼眸中氤氳出一層淡淡的水汽。
李襄听到他的話,大腦像被重物砸到一般。呆呆傻傻的看著他。
“襄兒,你還記得七年前嗎?我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孩兒。那個時候我想要保護你可卻沒有能力,現在我有能力了,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他目光虔誠的看著李襄,雙手放在她肩膀兩側。她不敢去直視他的雙眼只能垂下眼眸。
早該想到了,在她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天就該想到,想到他早晚會發現事實的真相。
李襄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楮。她這一輩子什麼樣的苦都能受都能忍,可她唯獨受不了欠人情。她欠的人情太多了,她不想再欠白子軒的了!
“皇帝陛下剛剛說過,只要臣女肯乖乖喝藥您就答應我一個要求,作為帝王希望您能一言九鼎。”她低垂著眼眸,聲音冷漠,雙拳握緊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
白子軒有些失望雙手離開了她的肩膀。做回剛才的位置,語氣溫柔︰“說吧,什麼要求朕都答應。”
她用自己的長指甲去劃手背上的嫩皮。半晌後才沒有感情的開口︰“我的要求是,皇帝陛下不能逼我。不能逼我去像你一樣去記得七年前那個人,記得他的好。這不可能。”她神色冷漠的對上他的雙眼,看著他那眼中的悲傷不見一絲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