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老藤不行了,想把他送醫院。但老藤拒絕我這麼做,他硬是讓我把他背回了李寡婦的家里。我把他放在院子里,他平躺著,呼吸開始變得艱難。我想打個電話向喇嘛廟求救。老藤搖搖頭,他認為自己的死沒有必要驚擾喇嘛廟大師們的修行。
這些在喇嘛廟做院工,老藤早就通過修行學會了如何面對死亡。他並不害怕死亡,也能理解死亡前的痛苦。
老藤唯一覺得遺憾的是,他辜負了我,沒有將李寡婦送到那邊的世界去。
說時候,這幾句話我覺得老藤沒有必要說,我和老藤萍水相逢,一點交情都沒有。老藤的德行真的很高,但也應驗了陳先生那句話。怨鬼這種東西,你可別用人類的道德標準來衡量它。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做過壞事就不會死人,那是好人的想法。怨鬼才不會有這種想法,它六親不認,誰擋路它就殺誰,它想殺誰他就殺誰。
“最……終……我什麼也沒有做到?”
“老藤,你別說了。”
我覺得自己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心里特別不舒服。可是又什麼也做不到,委屈的不行。
“我沒听大師的話,大師說別去惹她。”
老藤用最後的力氣艱難的說出這句話,他張著嘴,呼出最後一口氣,就再也沒有合上。
“我草你媽?老子跟你拼了。你不是厲害嗎?野獸不是不吃你嗎?那你就永遠呆在那吧。”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情緒,從院子里找到一把他們家曾經用過的斧頭,拎著就進了屋,我要把這個破棺材砸爛。
棺材被打開著,棺材蓋立在牆邊。我舉起斧頭,卻沒有勇氣劈下去。那棺材應該是空著的,絕對是。可棺材里,卻躺著一副尸體,她平靜的躺在那,閉著眼楮,但嘴角似乎在拉起。像是一抹對我的嘲笑,更像是冷笑,或者她根本對我不屑一顧。
我泄了氣,把斧頭仍在一邊。
有點踉蹌的走到院子里,抱起老藤找到了志哥。志哥看到老藤都死了,嚇得面如土色。他使勁的喘氣,調整了好久,才問了我一句︰“李寡婦呢?”
“她回來了?”
“啥?”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正她還在棺材里面。”
“這事我他媽的不管了。”
志哥對著我咆哮。
“隨你便,誰想管這破事兒,我是抽不了身,我退出就得死。”
志哥听我這麼說,雙腿都開始哆嗦,快站不穩了。
“我會不會死。”
“你問李寡婦去。”
我把老藤甩給志哥,頭也不回的走了。回到家的時候,我看到陳先生坐在飯桌上和爺爺喝酒,忍不住的心頭躥火,沖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
“你不是跑了嗎?慫包。”
陳先生笑嘻嘻的,抓著我的手腕一擰,他的力氣真大,我常年搬石頭的手臂,竟然被他擰開了。
爺爺在旁邊眯著眼楮看,也不吱聲。
“這種事情,有的時候得用腦子。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永富,你懂嗎?”
我不懂,可是爺爺在旁邊說︰“陳大腳丫子,你別把祖國的傳統往自己腰包里裝,你說的那一套,是游擊的十六字決,當過民兵的哪個沒背過。你和一個死掉的寡婦打游擊,你丟人不丟人?”
“丟人總比丟了性命強。”
陳先生把我推開,重新坐回酒桌。他一邊磕花生,一邊滋溜的喝著酒。
“那個尸體有問題。”
“有啥問題?”
“我配置的軟尸香,連放屁的功夫都沒堅持住,就失效了。”
“那咋辦?”
“晚上再去看看。”
晚上我們去的時候,棺材已經合上了。把它推開一看,里面又有了變化。本來我和老藤把白布條解開之後,李寡婦就是一個白條。現在都穿齊全了,貼身襯衣、襯褲,壽鞋、壽帽,還有繡著鳳凰的罩衣和罩褲。
這當然不是李寡婦自己弄來的,是周坤讓志哥給穿上的。听說志哥今天晚上不敢在家呆,做完這件事之後,去了喇嘛廟吃齋念佛。
陳先生又有了新的手段,他弄了一種草,干的,點燃以後,冒出的煙奇臭無比。陳先生拿著這個玩意,把我和他實實在在的燻了好幾遍。去開棺的時候,我倆跟從茅坑里爬出來的一樣臭。
把棺材蓋抬開以後,陳先生就讓我用手電筒罩著,也不說話。
陳先生在李寡婦的身上摸索,就跟佔便宜一樣。我都有點看不過去了,就算你有揩油的愛好也不能用在尸體上用吧。
更何況這個李寡婦,可是個凶神惡煞。
這還沒完,陳先生摸索了一陣,竟然把李寡婦的罩衣解開了,然後又解開了襯衣,然後讓我用手電照李寡婦的腋下。我白天沒有注意,兩邊都有一道一扎長的傷口,這個傷口經過了簡單的縫合之後,又用一種類似死灰顏色的泥巴,給糊了縫。就算是白天,你不仔細看,也是看不清楚的。
我以為陳先生會把這個線拆開,可是陳先生臉色變得和李寡婦差不多一樣的死灰,趕緊把李寡婦的衣服規規矩矩的穿好。
最後把她的腦袋抬起來看了一眼鼻孔,人本來都是有兩個鼻孔的,李寡婦就都邊成一個了,比大拇指都粗。
有人在這個地方用了手段,特別的隱秘。不但做了這種東西,還沒損傷李寡婦俏麗的鼻子,如果不把腦袋掀起來,是看不到的。
最後陳先生把我拽過來,用鼻子聞了聞我身上的臭味,說了一句︰“藥效快過了,沒時間看腳底板了,我們快走。”
棺材蓋一蓋,陳先生撒丫子就跑,這次我有經驗了,我比他跑的還快呢。
到了家門口,等了一會兒,陳先生才呼哧帶喘的跑過來。
“我輕功是白練了,連你都跑不過。”
“我小時候就在班級里跑的最快。”
陳先生笑了笑,指了指我們家還亮著的燈︰“你爺爺肯定等著消息呢?走吧,我們進去看看,這次麻煩大了。”
我們一進屋果然看著爺爺在屋里愁眉苦臉,肩膀上還披著一件厚衣服,抽著煙。看我和陳先生進來,爺爺明顯長出了一口氣。
“咋樣?”爺爺問。
“不想來啥,偏是啥。”
原來,爺爺听我說老藤把李寡婦拿去喂野獸,野獸都不吃。爺爺心中就起了疑心,讓陳先生晚上檢查尸體的時候注意李寡婦的五髒六腑,腦髓和骨髓。所以,陳先生才會用手摸,他是一個赤腳醫生,用手習慣性的一摸,就摸出李寡婦內在的東西,根本不是什麼五髒六腑。
古時候人下葬講究的是千年不腐,除了風水要好之外,還得對尸體進行一定的處理。人的腐爛是從內部開始的,想保持肉身,必須把五髒六腑切除。然後通過鼻腔,把腦髓也抽出去,最後在腳底板的涌泉穴開一個洞,把骨髓也抽走。
人只剩下骨頭和肉,會像臘肉一樣慢慢的風干,不會腐爛。
這個現象,爺爺當年就見過一次。
可惜,除了幾個風水師,當年十八營子的人都死了,沒有想到三十多年了,又見到了這個。
爺爺沉默不語。
“我就知道,憑著周坤媳婦弄出的那點事,咋能這麼大的怨氣。這里面還有貓膩,李寡婦可能受辱了,但也許她的自殺和受辱關系不大。”
但是這麼想的話,線索完全的斷了。如果除了周坤這檔子事,還有其他的事情的話。那就真的無從查起了。
陳先生所謂的‘大禹治水’也要全面的崩盤了。
“這紅房紅棺催動火燒天門煞的功夫,當年也有人用過,也許你們去找找他,這個事兒或許有著落。”爺爺琢磨了一會兒說。
“拉倒吧,你說孫能吧,他早就退了,除了玩他還能干啥。而且,火燒天門煞又不是什麼特殊的功夫,我偷棺菇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來了。”
爺爺瞪了陳先生一眼︰“你牛逼,那你咋不知道保尸的方法。”
陳先生被這麼一句說的啞口無言,爺爺看著我說︰“你和陳先生去城里一趟,到你孫爺爺那看看。”
孫爺爺是爺爺的老朋友,听說他的職業是養命師。以前我不懂,後來我在殯葬行業混了幾年,算是略知一二。這養命師我可從來沒有見過。
我只知道,孫爺爺是養魚賣魚的。他家的魚缸和別人家的擺放都不一樣。看著亂七八糟,但仔細看就能發現,其實這些高,高不過胸,低,低不過膝蓋。
而且爺爺說過,他們家小魚的數量,都是有個數要求的。
孫爺爺叫孫能,就在城里的花鳥魚蟲市場開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店。我和陳先生稍微睡了一會兒,就坐早客車離開,去城里找這位孫爺爺。
到了孫爺爺家,就看見孫爺爺愁眉苦臉的。孫爺爺見了我,就指著我的鼻子罵︰“臭小子,你給帶來了什麼霉運,我這九條錦鯉,早上一看翻了六條。”
我還沒有說話,陳先生就說了一句︰“孫能,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老頭一听,一脫鞋就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