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寵

48.斷雲依水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篆文 本章︰48.斷雲依水

    越是心里憋著氣,越是容易瞧誰都不順眼。

    樓襄上了車,慕容瓚才跟著進來。她皺皺眉,原本寬敞的空間里,硬是擠進一個人,瞬間就變得壓抑逼仄。

    愈發不想給慕容瓚笑臉,就這樣僵著坐在他身邊。心里揣度,倘若他開口提晚上留宿的事兒,她一定要好好搶白、狠狠奚落他兩句。

    然而並沒有,他是敏銳且懂分寸的人,只是拿起茶吊子,不緊不慢地給她倒茶。

    她有時候也奇怪,堂堂一個郡王,明明養尊處優慣了的,偏偏服侍起人來居然能這樣得心應手。

    “今兒累了罷?回去好好歇著。”他把茶盞送到她面前,“書房還有些東西要收拾,晚上我就不過去了,你要是覺得冷就讓人多預備些炭火。”

    他歉然笑笑,“對不住,等明兒去了西山,我就天天都陪著你。”

    說的煞有介事,好像他不曾被她拒之門外似的。不過是為全彼此的體面,她微微一哂,側頭睨著他,“你如今賦閑在京里,自然是每天都得空。倒是去了西山,就只剩下咱們兩個,可該做點什麼呢?總不能成日大眼瞪小眼罷?”

    他點點頭,“都說西山風景極佳,這個季節有玉泉流虹,過些時候更是納涼的好去處。倘若覺著熱,咱們就去山里避暑。早前我讓人引了一處山泉進府,雖然比不上玉泉山的水,也聊勝于無。”頓了頓,發覺她有些詫異的盯著他,便微笑問,“怎麼了?還有哪里安排不周,你想到就告訴我,我再著人去辦。”

    她吹著茶水的熱氣,臉上淡淡的,“你一向是個妥當人,我全听你吩咐就是。”想了想,記得她親口答應過,到了西山就該和他同住同宿,到底不能食言,不由悶聲長嘆,“明天晚上……我備些你喜歡的酒菜,同你一道好好用頓飯罷。”

    他笑了,頗有興味的望著她,“畹卿知道,我喜歡吃什麼?”

    她噎了一下,板著面孔道,“難道我不會問麼?這會子你就在跟前,我只問你就是了。”

    語氣不乏生硬,听上去壓根沒有用心經營、耗費心力的情思,就這麼直眉瞪眼的,實在是煞風景。

    可他還是很受用,凝目看她,慢慢說著,“我口味挺雜的,喜歡的嘛,有煮干絲、清炖獅子頭、烤羊腿、蒸酥酪……”

    她其實不過一問,原沒指望他認真作答。偏他滔滔不絕,只好白他一眼,開始在心中默記,卻越听越不對勁,除卻羊腿,他說了一串江南甜膩膩的菜品,不像是爺兒們家愛的,再一思量,分明都是自己素日喜歡的吃食。

    “你……你怎麼知道的?”她打斷他的話,蹙眉問道,“誰告訴你,我喜歡吃這些的?”

    他舔了舔唇,大方一笑,“看來我說對了,怎麼樣?算是對你有幾分了解罷?”

    所答非所問,她哼了聲,“王爺有心了!反觀我呢,對你是一無所知,當真是枉為人/妻。”

    他搖頭,看清她滿臉寫著不滿,便不再多言。半晌轉過視線,自顧自撩起帷簾看向窗外,才悠悠道,“是瑜兒說的,你不用怪她,其實是無意提及被我听見了而已。”

    解嘲般的笑笑,他說,“你還是習慣叫我王爺……都好,隨你便就是。”話鋒一轉,復道,“明兒晚上太倉促,不必折騰這些,到時候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好奇心乍起,“什麼地方?是山里麼?”想起初次見面時,他鬼鬼祟祟潛入西山大覺寺,登時面露譏誚,“是啊,我倒忘了,你對西山應該很是熟悉的。”

    他听得啞然失笑,怎麼能忘記那一幕呢?她有懷疑也不出奇,時至今日,自己確鑿欠她一個解釋。

    轉過頭,他很坦蕩的看著她,“那日我去西山大營,真的是為會一個故友,之所以要喬裝夜行是因為我無詔不得入京。我對你說過,父王曾接密報,有人預謀要對劫持瓔哥兒。我私自進京是為探路,也是為探消息。除此之外,絕沒有半點不軌企圖。希望你能信我,即便眼下存疑,將來天天和我在一起,不妨瞧著我的行動以觀後效。至少從現在開始起,我不會騙你。”

    她眯著眼楮,笑得一笑,“是麼?那麼我便想問一句,朝廷如果一直留你在京,你肯不肯心無旁騖、安之若素?”

    果然問到點子上了,他心底最擔憂的,她被長公主提點過的,皆不外乎這個。

    他不想欺騙,但總免不了隱瞞,說一半留一半,“會,因為現在已經不是我一個人,有了伴,有了家人,也就沒那麼孤單。朝廷政令我沒辦法違抗,何況瓔哥兒還小,能讓他多待在父母身邊,在雙親膝下承歡,替我盡孝總歸是好的。”

    提到和家人分離,她便情不自禁生出惻然。想想還是算了,觸及這個話題誰都不痛快,他其實也是受害者,又何必在人家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好在說話間已回到藩王府,他先落車,之後伸手扶她下來,托著她的手臂總顯得小心翼翼。直到端生等人出來相迎,他才把她交到她們手里。

    姿態瀟灑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跟著吩咐眾人好生伺候郡主休息。

    他笑容明朗,沖她點點頭,便即和她分道揚鑣,從回廊上轉去了書房。

    從現在到晚上,他是不打算來纏她。的確說到做到,以身作則,她撇嘴笑笑,有些悵然的想,看來明日一過,自己也要兌現承諾了。

    翌日啟程,西山的別院是皇帝御賜,雖然對外宣稱是郡主府,到了這里,慕容瓚卻也沒有客居的感覺,因早前派人檢視過宅邸,他對這里的一草一木反而比樓襄更為熟悉。

    四進的宅子,仿江南庭院營造出小橋流水,顯得格外曲徑通幽。這里從前是嬪御伴駕時居住過的,規格不算高,勝在玲瓏別致,更有他引入的一脈活水,曲橋蜿蜒,小溪如練。煙水彌漫時枕波其上,該是另有一番閑情雅趣。

    她一路走來,園中浮香繚繞、滴翠凝碧,進了正院,眼前又霍然開朗,庭中一株丁香樹花繁葉茂,幽幽暗香鋪陳開來,充溢著一天一地盡是。忍不住駐足,在那樹下一站就是半日,直到晚歸倦鳥藏匿在葉底嬌聲鳴唱,身後方才響起一陣腳步聲。

    她回首,來人是外書房伺候的內臣,行至近前朝她躬身道,“殿下,遼東遣使臣來京,王爺忙著招呼不便過來。請殿下用過晚膳,稍待一刻,王爺忙完前頭的事兒就來接您。”

    她嗯了聲,旋即問,“是老王爺遣了人?遼東那頭沒什麼緊要事兒罷?”

    內臣忙說沒有,笑著回道,“不過是老王爺惦記,且王爺才新婚,這是派人來給王爺和殿下請安。王爺覺得殿下車馬勞頓,怕您累著,便免了來人參拜問安,且等明日閑了再叫人進來也是一樣。”

    還真是體恤人,她笑笑,這份關懷她得承情兒。那就靜候晚上那場邀約好了,瞧瞧他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她在羅漢床上擺弄花樣子,慧生遞過來才描好的,笑著問她,“也不知道王爺要帶您去哪兒,說真的,這會子心里有沒有一點期待?”

    她想了想,才發覺居然理不清思緒,“不知道,左不過是看星星,能有什麼新鮮的?這深山老林子里,難不成帶我打狼去?”

    慧生輕輕笑著,“其實這幾天下來,王爺怎麼待您,大伙兒都看在眼里,您自個兒更是有數。要說新婚能這麼容忍擔待的不多見,也算是極難得了。要不,您好賴也投桃報李一回。”

    “怎麼個報法?”樓襄嗔看慧生一眼,指尖點上她眉心,“你這丫頭,從前就說他好,這會子更像是被他收付了似的,我就這麼不得人心?才幾天罷了,用得著忙不迭地投奔新主?”

    慧生揉著被她戳中的地方,不平道,“不帶冤枉好人的,我還不是一片真心為您。既然說要替自己打算,那女人嫁了人,還有什麼比夫君更重要的?真要是按宗法論,他才是您一家人,這會兒連娘家都成了外親呢。我只怕一時惹惱了他,回頭給您氣受。您瞧外頭伺候的那些個內臣侍衛,個個被他調理的大氣都不敢喘,一星規矩都不錯的。這位爺脾氣秉性可見一斑,不是說了麼,人家素日治家也和治軍一個路數!”

    樓襄只管閑閑飲茶,半晌笑問,“那又怎麼著?難不成我不從,他還敢把我拉出去砍了不成?”

    “可不能夠。”慧生捂嘴,笑了好一會兒,方略微正色說,“王爺哪里舍得,您沒瞧見他看您的眼神兒,嘖嘖,什麼叫柔情似水,什麼叫目送秋波,我這回可算是領教了……”

    話沒說完,樓襄已笑著來呵她癢,“好啊,叫你沒事磨牙,敢打趣兒我,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倆人笑鬧成一團,片刻功夫已嬌喘連連。慧生好容易逃出她的魔爪,才跑了兩步忽一抬首,正瞧見慕容瓚站在門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一雙眼楮隱含笑意,淡淡凝視著樓襄。

    慧生頓時止住笑,蹲身道,“王爺來了,郡主在里間等候多時了。”

    微微欠身,借著沏茶的功夫匆忙遁了。慕容瓚邁步進來,直走到樓襄跟前,淺笑著朝她遞過手來。

    “晚飯用得好麼?到了這兒,有沒有覺得不習慣?”

    她歪頭打量他,估摸他該是听見了她和慧生的話,這會兒又裝得齊楚端方的,想著就覺得好笑,不過並沒有絲毫反感。

    “累你費心了,這里很好。你呢?遼東來的人有什麼消息?父王母妃近來一切都好?”

    她沒用官稱,而是隨著他叫了父王母妃,這樣一點點不自覺的小改變,恐怕連她自己都未及察覺。

    但他很欣喜,嘴角彎了彎,眼中蘊藉著瀲灩春光,“都好,他們也很惦念你,母妃特意囑咐了,讓我好生待你。若有一點半點不滿意,許你可以寫信回去告我的狀。這下好了,你不光有娘家人撐腰,婆家也有了靠山。”

    她原沒反應過來,听見婆家娘家倒是愣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瞪他一眼。以前听太後講起,她還不信他嘴兒甜,這回可知道了,他想哄人時自然也能巧舌如簧,再配上那樣標致模樣,含笑眉眼,憑你多好的定力也難不動容。

    罷了,今兒晚上就安心看他折騰就是。她扶著他的手,搖搖起身。

    慧生趕過來遞上斗篷,他極自然的接過,自己動手為她系好,猶記著叮囑,“你且在這兒候著,爐火別熄了,等郡主晚上回來屋子和床都要暖好。”

    吩咐完,牽起她的手出了房門。路上無話,直到出府,樓襄才意識到,他並沒打算讓任何人跟著。

    “不是進山麼?”她回頭看看,不確定的問,“就咱們兩個?”

    他說是,扭過頭笑望她,“是進山,你怕麼?怕我一個人不能護好你?”

    完全是反問的口吻!總是這麼志得意滿,說話間還緊了緊手指,把她的手牢牢扣在他掌心。

    本性是霸道的,面上裝得再溫柔也掩蓋不住。

    輕哼一聲,她慢條斯理回道,“哪兒的話,我可是信得及。你不是有一身好本事麼。不然怎麼能躲得過京西大營那麼多人追捕,在我的禪房里神來無影去無蹤!”

    手上倏然一緊,他擰著眉毛轉顧她,似乎醞釀了半天,輕輕一哂,搖頭道,“那回真是一時大意,不過你也瞧見了,我的確能走得脫。”停下話頭,他笑出來,“如今想想,要是沒有那一箭,我該如何結識,有孤勇為人仗義的郡主殿下呢?可見這段姻緣是上天注定的,那點子血也就沒白流。”

    他一點點挨近,最後那幾句簡直是貼在她耳邊說的,呵氣如清風,弄得她一陣癢一陣麻,倒沒心思再去堵他的話。

    她不言聲,也不反駁,他更加得意仰面直笑。她借著一點清幽的月光,望向他側臉精致的線條,俊美、冷硬,因為鍍上了月色,便無端端生出一點點柔和的質感。

    慢慢放下戒備,其實這樣相處下來,還是愉快多過于緊張。可以靜下心來體味,他的手,溫熱過她許多,手指長而有力,骨節不算分明,掌心比她想象得要綿軟。趙嬤嬤曾說過,手掌軟的男人,都是會一輩子疼老婆的。

    就這樣不知不覺,跟著他走過平緩的山路。待她反應過來,才驚覺天色變得黑沉沉,頭頂星空被密密匝匝的樹枝遮擋住,愈發瞧不清楚天幕,只是觀星不是該去空曠平坦的地方麼?

    她不解,眼神迷茫,想要問他時,卻見他揚起唇角,沒有開口,只朝著前方努了努嘴。

    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她有了一剎那的失神。

    原來他們上山的小徑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沿路都擺上了蓮花燈,每一只都只有茶盞大小,很是精巧。

    燈火一閃一閃,散著溫暖的黃暈,照亮了眼前的路。照在身邊那人的側臉上,勾勒出如畫的輪廓,仿佛比遙遠的月光還要皎潔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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