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惡俗戲碼,相反,陸思齊的父親對沈曼卿很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在用商量的口吻,和沈曼卿對話。
這樣沈曼卿心里好過一些。
陸思齊的父親說︰“沈小姐,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開門見山與你說了。我們陸家命運多舛,陸思齊哥哥意外去世,這讓我們的家庭遭受沉重的打擊。後來思齊遭遇襲擊……我不太清楚你是否清楚這件事。”
曼卿放下手中捧著的茶杯,陸思齊確實沒有和她說過原因,“我看過他手上的傷,但是原因我不太清楚。”
陸思齊的父親嘆了口氣,“他的手受傷一直是我和他母親的一樁心事,他因為這事和家里生了間隙,總覺得他的手受傷,和我們有關,是為了逼他回來繼承家業,這更讓我們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家庭,雪上加霜。你知道的,當局者迷,我有嚴重的心髒病,眼看不知道哪一天就不行了,思齊他要是繼續這樣,我不知道還能夠護他到何時。”
沈曼卿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所以這次來,我想請沈小姐幫我一個忙。”
沈曼卿剛想要開口推拒,陸思齊父親就緊接著說︰“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他現在都不見我和他媽媽,但他媽媽一直掛念他,這里有一條圍巾是他媽媽親手織的,擺脫你轉交給他,好嗎?”
中年男人的眼窩有一些輕微的凹陷,淡淡的青色沉在眼底,顯得一雙眼更加的深邃,他說的話無比誠懇,讓人無法拒絕,更何況只是一條圍巾。
沈曼卿接過,答應他,“好,我交給他,收不收我不能肯定。”更奇怪的是,為什麼三伏天里要織圍巾,這個念頭在沈曼卿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掠過。
男人微微一笑,看著她的眼神十分慈祥,他的語氣篤定,“你給他,他會收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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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卿和elisa約定好,帶他們去看園林。
曼卿給elisa講中國園林的特點,她說︰“有一次讀龍應台,看見她說,香港有那麼長的海岸線、那樣璀璨的維多利亞海港,沒有一個地方是你可以和三五好友坐在星空下,傍著海浪海風吃飯飲酒、唱歌談心、痴迷逗留一整晚的。一切為觀光客設計的——一切都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讓本地人在那兒生活、流連、生根。我就很感慨,有沒有一片土地,是真的能夠讓我們坐在某處,吹風,看景,不用和匆匆來去的游客摩肩擦踵,擔心自己沖散在擁擠的人群。”
“然後我就發現了這里。”
elisa懷里的孩子好奇地看著園林里的一草一木,亭台樓閣,elisa的佣人還帶了餐布和零食在樹下野餐,面包果醬,配著青竹、芭蕉、小橋流水竟是別有一番風味。
“,這里的花園和我們的都不一樣。”
elisa用干淨的帕子把她的嘴角擦干淨,沈曼卿看見小姑娘的眼楮在陽光下如彩色琉璃,這樣清透的眼眸之下,是死亡的陰影,惡性腫瘤就藏在深處。
elisa說︰“不同的國家地區,風景各有不同,就說我們眼前的園林,有中國園林、歐洲園林,還有西亞園林。”
“我知道,歐洲園林,凡爾賽宮。”
“真聰明,你怎麼生的這樣聰明……”elisa把女兒摟在懷里,目光飄向遠方,輕聲感慨。
沈曼卿听她說過一些,說醫生說許多患上絕癥的孩子,都表現出非凡的智慧,還有更多冰雪可愛,讓人不敢相信他們隨時都可能離開人世,elisa夫婦沒有決定要不要給女兒動手術,她不知道如果女兒沒能救活,卻在冰冷的醫院承受痛苦加速死亡,是幸還是不幸。
一場郊游,賓主盡歡,沈曼卿一行回程時正好撞上孫蕙。
孫蕙踩著高跟鞋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沈曼卿繞過她想走,被她攔住。
“別走,我就是來找你的。”
孫蕙給她撫平衣領上不存在的皺褶︰“幫我帶句話給你們喬總監,不要試圖收買我身邊的人。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沈曼卿等她的下文。
孫蕙笑道︰“沈曼卿,你倒是挺會做好人,我宴請sam先生的時候,你們很期待我找一群鶯鶯燕燕作陪,惹怒他,然後把事情搞砸吧?但很可惜,我沒有。我都不知道你是真善良,還是心思藏太深,一邊給我下套,一邊在這里陪夫人看花看草,你的偽裝,真是叫人害怕。”孫蕙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沈曼卿的臉蛋。
“你在說什麼?”沈曼卿皺眉。
沈曼卿的雙手握成拳,旁邊的elisa听了她們的對話,惱怒沈曼卿企圖利用他們,憤然離開。
孫蕙還在一旁幸災樂禍,“金主夫人生氣了,這可怎麼辦。”
孫蕙讓人把一個陌生的小伙推到前面,“你們的人,你帶走,不清楚的話就去問你們喬總監。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其實一個贊助,對我來說,沒那麼重要,我參與,完全是因為你呀,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想要。你要是好好求求我,說不定我心情好大發慈悲,就讓給你了呢?”
她笑的表情,真讓沈曼卿惡心。
她帶人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听見業務經理對總監說︰“這麼大的案子你交給一個實習生什麼意思?”
“流水的新人,鐵打的經理不是嗎,我這里不做慈善,既然進來,總要為團里做點貢獻。你還看不出來嗎,她和孫蕙有過節,孫蕙出名時間不長,手段卻不弱,這麼快就成了我們的勁敵,想要咬住她,就必須有能吸引她的餌,這個沈曼卿,就是我們的關鍵人物。”
“你這只老狐狸,那往後怎麼辦?”
總監的手指緩緩在桌上畫了個圈,“走一步看一步,必要的時候,棄車保帥。”
沈曼卿渾身發冷,她必須要想辦法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能夠不被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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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卿把圍巾交給陸思齊,她看到陸思齊的臉色瞬間變了。
這是一條紅色毛線針織圍巾,最普通的平針,沈曼卿不知道為什麼這讓陸思齊臉色大變。
“這條圍巾你從哪里來的?”陸思齊問她。
“你爸來找過我,他說是你媽媽給你織的,讓我帶給你,有什麼問題嗎?”
徐南渡在隔壁的監控室里看著沈曼卿和陸思齊的互動,嘴角掛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微笑,他看得很專注,沈曼卿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楮。他的房間還是一如既往的干淨,縴塵不染,他剪了一根雪茄點燃,雙腿架在腳凳上,在安靜的房間里緩緩閉上眼。
他每一天,睜眼閉眼,都是沈曼卿的身影,他已經瀕臨崩潰。
但是他對自己的走火入魔一無所知,他派人在沈曼卿的房子里裝滿了攝像頭,每一天他都在屏幕里看見沈曼卿的一舉一動,才能安心入睡。
可這樣還不夠,僅僅是看,如何能夠填滿他內心巨大的空洞。
陸思齊拿了圍巾關上房門。
他想到自己的前女友,他的前女友也是一個畫家,充滿靈氣,但是她死了,死在從他家里回來的路上,她的遺物里就是一條紅色的圍巾,她那天出事前還在打電話跟陸思齊說︰“你家人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壞,你媽媽很親切,還送了我一條圍巾,紅色的,可漂亮了。”
然後她再也沒能活著回來,交通事故的堅定是意外事故,對方超載車輛全責。
他的眼皮直跳,拿著圍巾的手不住顫抖,圍巾是他家人對他發出的威脅,死亡的威脅。
他好不容易才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但是他的家人太懂他了,只要輕輕的一推,他就能躍下懸崖,萬劫不復,他不能拿沈曼卿的性命開玩笑。
他扭頭瘋狂地敲沈曼卿的家門。
沈曼卿開門莫名看他,陸思齊焦急地問她︰“沈曼卿,你跟我走吧,我們到一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去。”
沈曼卿掙開他的手,“你在說什麼胡話?”
他就知道,沈曼卿不會同意的。
他向後退了一步,今時今日,他和當年一樣,無能為力,毫無長進,可能他姓陸,生來就是欠了陸家,要為這個家庭做牛做馬,蹉跎一生。
陸思齊拿了一把鑰匙交到沈曼卿手里,對她說︰“我可能要離開兩天,家里交給你打理,等我回來。”
沈曼卿把鑰匙仔細收好,對他說︰“要去多久,肯定幫你打理好。”
去多久,不知道呢。
陸思齊的這個笑容一直印在沈曼卿的腦海里,他的笑容和他的人一樣甜,似朗月入懷,清風徐來。
陸思齊走的時候沒有驚動沈曼卿。
沈曼卿看著隔壁空蕩蕩的房子有些不習慣,心想他總是要回家去的,她一個離異帶著孩子的女人,不會成為他的家,世俗眼光里,十個沈曼卿也比不上一個陸思齊尊貴。
徐南渡走到她的背後的時候,把她嚇了一跳。
徐南渡圈住她的手把她推倒在沙發上,沈曼卿驚呼。
徐南渡身下她動彈不得,徐南渡對她說︰“小〞qing ren〞丟下你走了,遺憾嗎?”
沈曼卿扭頭對他說︰“你胡說什麼。”
“陸思齊不適合你,他太懦弱,連自己的都保護不了,如何保護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沈曼卿掙扎。
徐南渡也問了沈曼卿同樣的問題,“曼卿,我們私奔吧,去一個無名小島,不需要別人,不需要觀眾,只要你點頭,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你做夢。”曼卿許久沒見到這尊瘟神,以為大家已經達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共識。哥哥後來給她發過郵件,哥哥問她,想不想報復徐南渡。
她沒有回復。
哥哥告訴她,如果恨,就不要逃避,直面它。
“我就知道,你會拒絕,這樣的提議,沈曼卿不會喜歡的。”徐南渡抓住沈曼卿的頭發。
“但我已經受夠了,看你整天在我面前勾引別的男人,你就這麼饑/渴迫不及待地想要男人填滿你嗎?”
沈曼卿的淚水忍不住地往下流,她在徐南渡身下瑟瑟發抖,她的胃里翻江倒海,雙手被徐南渡綁在上方。
徐南渡的聲音遙遠地傳來,他凌厲的聲音像一把把刀子,“沈曼卿,你睜開眼,你好好睜眼看看,我是誰,你的男人是誰。你為什麼就不能乖乖听話呢?”
“別逃。”
沈曼卿迷失在狂風暴雨之中。
徐南渡止不住想,沈曼卿,我曾經感受過的,無望、仇恨、卑微,你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
如果有。那真是太好了。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人,像你我一樣,命運相連,同生共息。(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