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太夫人激動的心情似乎回轉過來,狠狠一拍桌子,朝著地上的言嬸怒道︰“藍家祠堂,豈容外人輕易踏足,還不速速滾出去。”
“太夫人!”言嬸還想據理力爭,是藍太夫人的陪嫁侍女,多年陪在身邊堪為心腹,哪里受過責難甚至遭到棍杖。“听說崇化那邊已經派人過去了,若是淮山知曉琳瑯小姐之事,與崇化……”
藍卿若聞言立即出聲打斷,“我嫁。”
不管是不是理解有誤,其中是否有貓膩,她都願意嫁。
沈家主繼承淮山家業,迎藍氏長女為婦,可不是迎娶崇化謝家的女兒。她可以接受小灕的母親做自己的師母,卻接受不了師尊的妻子變成謝家的女子。
嫁給師尊,嫁給……!!藍卿若意識到事實後,慌神般往後退了退。
藍琳瑯已經香消玉殞,藍家迫切需要一個族中人完成這場婚禮,成就這段姻親,牽絆住淮山沈家。
眼前是期盼的藍太夫人,和感激涕零的言嬸,接受這件既定的事實,藍卿若的腦中忽然有無數的聲音充斥著,此起彼伏的讓她呼吸困難,幾乎難以承受。
師尊對師母的一切回憶,掌門對自己說的話全部縈繞耳畔,就連孟仲那些曖.昧不清的言語都滑過心頭。如果這人是她!如果這人是她,那麼四百年後師尊的孤寂與悲涼,掌門的無奈與不解,全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從祠堂離開,站在枯樹下凝視著波光粼粼的弱水河面,陷入無限沉思。
藍太夫人與言嬸在祠堂里唱雙簧,她並非一無所覺。
可笑藍琳瑯香消玉殞,卻連靈堂都未曾布置,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再次逃婚而去作出的假象。就連自己的身世,藍卿若都听見堪稱荒謬的說法。
當年藍家曾誕下雙生女嬰,可魔域攻打冥河之時,藍家下人竟失手讓其中一名女嬰掉入弱水河中,雖說藍家人渡弱水而不傷,卻不過是初生嬰兒,加之冥河底下鎮著妖獸,存活幾率實在渺茫。可踫巧,自己從弱水而出,容貌又與藍琳瑯極為相似,血脈牽引之力。順理成章,藍太夫人便認定自己就是當年落入弱水的女嬰。
呵,二十年前落入弱水的女嬰,怎會出現在四百年後,莫非自己還能時不時的玩一把穿越不成,以為這是一場游戲?
雖然不知究竟是何情形,可藍太夫人執意為自己正名。以藍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入淮山,成為這場世家聯姻最合適的棋子。
好悲情的開始。
可只要一想到嫁的人是師尊,就讓她激動的心情無可附加。四百年後的師尊冷漠寡言,可對自己則是萬般回護。四百年前的師尊……不禁想起灕水河畔,那發梢上帶著水珠的青嫩少年,連情.欲為何物都不知道。不會用竹筷的別扭,自己逗弄會臉紅。
這樣的師尊是如何變成後來那般的模樣,是自己在妻子的身份上做得不夠好嗎?
心中暗嘲,當年昆侖玄天門初見,風姿卓越,衣袂翩然,不但昆侖眾多女修士失了神智,動了心思,自己又何嘗不是。不過是自己偽裝得好,騙過了別人,也騙過了自己。否則自己怎會知曉師尊與師母灕水初見的日子到來,急沖沖的趕去尋覓藍大小姐的下落,誤以為自己錯過時,心中怎會乏著苦澀。又怎會在言嬸說出,謝家已經派人在路上,而倉促應承這門婚事,深怕出現什麼變數。
藍卿若,何不大方的承認,你早已不堪為人徒弟。
……
淮山與冥河結親,對修真界而言也是不小的事情,雖然沈家勢力不再。可無論謝家,齊家,岳家都得給兩家面子,對于這份請柬,就算家主本人不親自前往祝賀,也派了下一任繼承人到場。
不過從程度上說,藍家較之沈家顯得更為熱鬧。不單是重視程度不同,更加上藍家雖居世家之末,但根基尚在,只待藍家家主長成,藍太夫人把控大局,穩住世家之位應是無大問題。
沈家除卻大婚應有的布置之外,不見半分喜色。淮山之主沈淵更以閉關為由,避不見客,弄得大伙兒也興致缺缺。
“你當真決定繼續這門婚事?”
內堂之中,孟仲手執折扇隨著不知名的音律節奏敲擊著手掌,嚴肅且認真的問道。他與沈淵多年至交,堪稱摯友,加之他素來風流隨性,不沾俗事,從來沒有如此慎重的對旁人這般說話。
沈淵低眉側目,琥珀色的眼眸中泛著淡淡的笑意,“我以為你今日來,是恭賀我的大婚。”
婚書已寫,賓客已臨,花轎也準備妥當候命出發。此時此刻對婚事有異,豈非多余。
“沈淵,你應知今日一過,新娘進門。一切就再無退路,那藍大小姐心有所屬,私奔之女怎配為你之妻,淮山的主母。”孟仲不信沈淵沒有細查過這位所謂的藍大小姐,反正從他得來的消息,這位大小姐可是位了不得的人。
雖說藍家神秘,可有心又怎麼傳不出消息。修為盡毀,宛如愚人。閨中偷情,與人私奔。更曾出口,誓不嫁入淮山守寡。
這位大小姐比之謝家錦瑟可謂差之千里。孟仲很清楚,謝錦瑟對沈淵的戀慕之情,據說沈淵娶親的消息傳到崇化,錦瑟就與謝家主鬧翻了。謝家主疼惜女兒,曾派人前往淮山,試圖與沈家結親,卻被沈家拒之門外。
“我何時說過她會成為沈家主母,不過一個擺設,也值得你動心思?”他的確沒有特意去查,卻不代表他全然不知。這些日子上門賀喜之人,明面上禮數有加,背地里誰不是明嘲暗諷,說他沈淵未婚便戴著一頂綠帽子。
這他並不放在心上,不過一樁交易,各取所需罷了。謝家錦瑟如何,藍家大小姐又怎樣?
……不是心中之人,是誰根本毫無差別。沈淵心中苦澀,听著外院時不時的傳來幾句道賀之聲,情不自禁的想著:她會來嗎?
從她的衣著修為來看,定也是出自修真名流,或者蓬萊蜀山之類的修仙門派。她會否知曉自己大婚,好奇的前來探一探,讓自己能再見她一面。
從明日起,他就是別人的丈夫,就再沒有資格在心中念著她,想著她。
“就算擺設,也該娶個賞心悅目的,不能什麼阿貓阿狗都收吧。”孟仲說話半點不客氣,替沈淵叫冤。若不是知道這位藍大小姐嫁進來也是守活寡,他定要沈淵打消此念不可。
都怪自己,當初察覺灕水河畔有異動,搜尋良心,否則怎麼知曉時已是木已成舟。忽然有一種好白菜被野豬啃了的感覺。
沈淵收回心思,搖頭說道:“我心意已定,再無更改。”見孟仲氣憤不平,怒其不爭的神色,掛起無奈的笑意,“若你仍當我是友,晚些時候定要多喝幾杯,淮山別的沒有,數百年的陳釀倒是有幾壇子。”
沈家花轎臨門,伴隨著震天的鞭炮聲,與幼兒歡脫的叫喚聲,藍家小姐閨房大門被打開。兩位俏麗的喜娘攙扶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從閨室中徐步走出,新娘子手捧玉如意,伴隨著賀喜與稱贊之聲,朝著逐漸騰空的紅毯直通向高台的花轎。
修真界結合一般相聚甚遠,若是如凡間婚嫁,徒步而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到淮山,所以修士的花轎多是修行不弱的轎夫,一路御劍而行。將原本數月才能到達的路程,縮短到短短半日。
藍卿若一直緊張緊隨著喜娘的腳步,直到坐上花轎,紗簾落下心才稍定。轎夫抬起花轎,朝著藍家祠堂的位置顛簸了三下,寓意叩謝祖宗,又朝著主院的位置顛簸了三下,代表感謝家主。才御起長劍抬高花轎朝著男方家飛馳而去。
那一頓晃悠,差點沒把藍卿若從花轎里顛出來,不是說輕輕晃一晃,怎麼搞得跟甩貨似的。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要是把自己給甩出來,那可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而與此同時,晉陽城鐘家正發生著一件慘絕人寰之事。
滿地尸骸,無數的丫鬟婆子,小廝書童皆開膛破肚,腸子混著鮮血滑出體外。
年輕貌美的小婦人正驚恐的看著主位正坐的黑衣魔女,捂著自己的肚子哀求著,“求你,別殺我,別殺我!”
黑衣魔女宛如看著地上的螻蟻,冰冷的笑道:“放心,奴家不會殺你,只想你腹中的孩子用用。”
“孩子……別傷害我的孩子。”小婦人跪著爬到黑衣魔女腳邊,蒼白的臉上早沒了曾經的不可一世,“琳瑯妹妹,姐姐知道對不起你,可是姐姐也是女人,怎麼能忍受心愛的丈夫抱著別的女人,怎麼忍受別的女人提前生下孩子。姐姐求你,看在夫君的份上,放過這個孩子吧。”
黑衣魔女高傲的用腳尖點著小婦人的下巴,張狂且佯裝憐憫的輕聲道:“夫人恐怕是認錯人了,奴家可不是你所謂的琳瑯妹妹。”
艷麗邪肆的目光,渾身紫黑之氣,帶著魔族獨有的氣蘊。指尖伸出落在婦人的肚子上,瞬間血脈就順著下身曲線留下來,伴隨著婦人痛楚的哀嚎與無限悲哀。魔女低下身子,嘴唇停在婦人耳畔,冰冷的笑道:“若是到了地府,記得告訴閻君與冥王,自己是死在何人手中。這世上已沒了你口中之人,奴家乃魔界使者,瀲灩。”
小婦人很快就血盡而亡,在死之前無力說出任何一句話,是否後悔,是否沒有想到前不久還在幻想著,孩子出生後一家是何等幸福。下一刻就慘遭滅門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