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坡。
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張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王仙芝的問題,在每個人的腦子里盤旋,炸響。
我若殺之,可對得起枉死的冤魂?
我若不殺,又何以面對天下蒼生?
這算什麼問題?
這他媽的是人能回答的問題嗎?!
一個殺了你全家的凶手站在你面前,你把他千刀萬剮都是輕的!
可現在,這個凶手的“爹”站了出來,一個能一根手指頭碾死你的絕世猛人,他一臉認真地問你,他該怎麼辦?
誰敢回答?
誰能回答?
在場的江湖好漢,郡兵頭領,有一個算一個,腦子全都成了一鍋漿糊。
他們只覺得荒謬。
一種面對著神明,卻被神明詢問凡人該如何走路的極致荒謬!
就在這片詭異的寂靜之中。
那頭被王仙芝氣機鎮住的“肉身惡魔”,似乎從眼前這個“同源體”的迷茫中,嗅到了一絲生機!
野獸的本能,壓倒了源自血脈的恐懼!
它要活下去!
“吼——!”
一聲無聲的,卻足以撕裂神魂的咆哮,在眾人心底炸開!
那頭身高丈許的怪物,虯結的肌肉瞬間膨脹到極限,暗紅色的皮膚下,滾燙的血液奔流,發出江河沖刷的巨響!
它動了!
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純粹的,最原始的,毀滅一切的暴力!
它龐大的身軀化作一道血色殘影,裹挾著腥臭的狂風,一爪抓向王仙芝的心髒!
這一爪,足以開山裂石!
“小心!”
人群中,不知是誰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可已經晚了。
那只足以撕裂鋼鐵的利爪,距離王仙芝的胸膛,已不足三寸!
然而。
王仙芝甚至沒有看它一眼。
他只是抬起了手。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也沒有毀天滅地的拳意。
他就那麼平平淡淡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一根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甚至因為常年打熬,指節有些粗大的手指。
在那根手指的指尖,沒有能量匯聚,沒有符文閃爍。
什麼都沒有。
但就是這根手指,輕輕地,點在了那頭“肉身惡魔”的眉心。
時間,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狂暴的惡魔,那足以撕碎一切的利爪,就那麼凝固在了半空。
緊接著。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以王仙芝的指尖為中心,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金色的紋路,開始在那頭惡魔暗紅色的皮膚上蔓延!
那不是閃電,不是烈火。
那是一種“規則”!
是一種“秩序”!
是王仙芝畢生武道意志的具象化!
這些金色紋路,像最高明的工匠,用最精準的刻刀,在惡魔的體內,銘刻下了一座最復雜,最堅固的囚籠!
它們封鎖了它奔流的氣血!
它們禁錮了它跳動的心髒!
它們凝固了它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
“嗚……嗚……”
惡魔那巨大的口器里,第一次發出了飽含痛苦與恐懼的嗚咽。
它想掙扎,可身體已經不听使喚。
它想咆哮,可聲帶已經無法振動。
它的意識,被死死地鎖在了一具正在變成“石頭”的軀殼里!
在數百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那頭凶威滔天的“肉身惡魔”,從一個活物,一個毀滅的化身,變成了一尊……無法動彈,無法言語,甚至無法思想的……
活石像!
它還活著。
但比死了,更像是一座墳墓。
王仙芝緩緩收回手指。
他終于轉過身,再次面對那些已經被嚇傻了的世人。
他的聲音,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種無可動搖的決絕。
“此魔,不死。”
“由我,親鎮于武帝城下。”
全場死寂。
每個人都瞪大了眼楮,以為自己听錯了。
不死?
留著這個怪物過年嗎?!
王仙芝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他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山坡。
“我,王仙芝。”
“自今日起,閉關百年。”
“日夜以我自身武道意志,消磨其魔性,洗刷其罪業。”
他的目光掃過那尊猙獰的石像,也掃過這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
“百年之後。”
“若魔性消,他還為人。”
“若魔性不消,我與他,一同化為頑石,永鎮東海之濱!”
轟!
這句話,比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指,更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用自己後半生的光陰!
用自己天下無敵的武道!
用自己的性命!
去為一個由自己過錯而誕生的惡魔,贖罪!
這是何等的擔當?!
這是何等的魄力?!
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看著那個麻衣蕭索的背影,心中再也沒有了半分恐懼。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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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真正的宗師!
這,才是真正的武帝!
一個敢于承認自己的錯誤,並願意用一生去彌補的男人!
王仙芝不再多言。
他走到那尊惡魔石像前,單手托起那重逾萬斤的軀體,像托起一根稻草。
然後,他轉身,一步一步,向著東越郡外走去。
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無比堅定。
他身後,留下了數百個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的見證者。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的颶風,在一天之內,席卷了整個天下!
武帝王仙芝,追凶千里,不殺其魔,反以自身為囚籠,立下百年贖罪之約!
天下震動!
無數人都在議論,都在驚嘆。
相較于那位行事霸道,視人命如草芥的北莽攝政王。
相較于那位以人道為旗,實則吞並天下的南周人王。
這位一生求武,不涉權謀的武帝,在這一刻,他的人格,他的威望,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于“聖人”的高度!
人們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天下無敵的武夫。
而是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人”!
……
武帝城。
王仙芝回來了。
他將那尊惡魔石像,安置在了城下最深處的閉關石室中。
他沒有立刻開始閉關。
他在石室外,靜坐了一天一夜。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直到第三天清晨。
他派人,送出了兩封信。
一封,快馬加鞭,送往北莽天工城。
另一封,乘上海船,直奔南周金陵。
信封上,沒有多余的廢話,只寫著收信人的名字。
陳凡。
徐鳳年。
信的內容,更是簡單到極致。
薄薄的信紙上,只有一個問題。
一個他王仙芝,問鼎武道之巔後,第一次,向兩位被他視為後輩,甚至是對手的人,所發出的請教。
“人心,可否為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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