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
自陳凡離京,這座府邸便如同一只,陷入了冬眠的巨獸,悄無聲息,只余下風雪,偶爾叩問門環。
府內,很冷。
不是那種,缺少炭火的,物理上的寒意。
而是一種,人氣散盡後,獨有的,空曠與死寂。
陳凡信步走入主堂,指尖,拂過那張,落了薄薄一層灰的紫檀木大椅的扶手。
這里,曾是他俯瞰北莽風雲的棋盤。
如今,棋盤依舊,下棋的人,心境,卻已截然不同。
就在這時,一道沉重,卻又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急切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人未至,那股子,只有常年身處軍伍,與金戈鐵馬為伴,才能磨礪出的,悍然之氣,便已撲面而來。
“太師!”
一道魁梧的身影,大步跨入堂中,看到椅邊的陳凡,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瞬間,涌上了難以抑制的,激動與狂喜。
正是鐵木格。
只是,他身上穿著的,已不再是那套,象征著天子近衛的,華麗禁軍鎧甲。
而是一身,更為樸素,卻也更顯厚重與煞氣的,邊軍制式玄甲。甲葉的邊緣,還帶著,尚未擦拭干淨的,暗褐色血漬。
他快步上前,在距離陳凡三步之遙的地方,猛地停住,單膝跪地,甲葉踫撞,發出一聲,沉悶的鏗鏘。
“末將鐵木格,參見太師!”
聲音,洪亮如鐘,震得堂上的灰塵,都簌簌而下。
“起來說話。”陳凡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語氣平淡,“听說,陛下讓你,去看守西境的門戶了?”
這話,若是換了旁人來听,多少,會品出一絲,為心腹鳴不平的味道。
然而,鐵木格站起身,臉上,卻沒有半分委屈或是不甘。
他那張粗獷的臉,反而因為這個話題,亮起了,灼人的光彩。
“是!陛下命末將,總領西境三州兵事!”
他沒有抱怨那里的風沙有多烈,離陽的斥候有多麼狡猾,更沒有提,自己從天子腳下,被調往苦寒之地的落差。
他興奮地,搓著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像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太師,您是沒瞧見!咱們北莽自己煉的鋼,造出來的刀,比離陽那邊的,還要快上三分!我帶著兄弟們,上個月,在鷹愁澗,跟離陽的‘黑水軍’干了一架,三百對五百,嘿,咱們,只傷了二十幾個,就把他們,殺得屁滾尿流!”
“還有您之前提過的,那種叫‘沙盤’的東西,末將找人做出來了,乖乖,簡直是神物!整個西境的地圖,山川河流,都清清楚楚擺在眼前,哪兒能設伏,哪兒能扎營,一目了然!”
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邊關的瑣事,講述著他如何操練新兵,如何構築防線,眼中,閃爍著,純粹的,屬于一名將領的,驕傲與熱忱。
陳凡靜靜地听著,並未打斷。
直到鐵木格,終于說得口干舌燥,才嘿嘿一笑,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太師,末將……是不是話太多了?”
“不。”陳凡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發自內心的,淺淡笑意,“你做得很好。”
他頓了頓,問道︰“守著那里,很辛苦吧?”
鐵木格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辛苦!但心里,踏實!”
他挺直了胸膛,那身玄甲,在堂外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
“太師一手,締造了這新北莽,陛下,正帶著大家伙,往好日子的路上奔。我鐵木格,沒什麼大學問,就知道,守好這扇門,就是守著太師您的心血,守著咱們北莽,千千萬萬人的安生日子!”
他心中,忠于陳凡。
與忠于,這個由陳凡,親手締造的國家。
早已,再無分別。
他,已從那個,只會听令行事的,沉默護衛,真正成長為了一名,肩上,扛著家國天下的,邊關大將。
陳凡看著他,眼中的欣慰,愈發濃郁。
他伸出手,並指如劍,在鐵木格的眉心,輕輕一點。
嗡——
一股,磅礡而玄奧的信息,如洪流般,涌入了鐵木格的腦海。
那是,無數種,在極寒之地,淬煉士卒體魄,磨礪軍陣殺伐之氣的,玄妙法門。是他,從那冰原深處,守冰人的傳承中,隨手,擷取出的,幾分皮毛。
“這些,拿去用吧。”
“讓你的兵,少流些血。”
鐵木格渾身劇震,消化著腦中那,匪夷所思的練兵之術,再次,重重跪下,額頭,深深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太師大恩,末將……粉身碎骨,無以為報!”
……
送走了,激動得幾乎要手舞足蹈的鐵木格。
太師府中,重新,恢復了安靜。
不多時,另一道身影,悄然步入。
內閣首輔,岳嵩。
相比于鐵木格的粗豪外放,岳嵩的氣息,要內斂得多。他穿著紫色的官袍,頭戴梁冠,步履從容,每一步,都仿佛用尺子量過,精準而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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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參見太師。”
他躬身行禮,姿態,比耶律德華,還要恭謹。
“坐。”
陳凡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岳嵩謝過後,坐下,卻只坐了半個臀部,腰背,依舊挺得筆直。
他看著陳凡,神情,帶著幾分,欲言又止的,憂慮。
“太師,您離京的這段時日……陛下,提拔了數名,出身寒微的年輕將領,充實禁軍與六部。還下旨,在西京,另設了一個‘軍械督造司’,將兵器鑄造之權,從工部,分了出去……”
他的聲音很低,言語間,透著,對那位年輕帝王,種種分權、培植心腹舉動的,深深擔憂。
在他看來,這是,皇權,在試探著,掙脫太師的掌控。
是,失控的征兆。
陳凡听完,神色,卻無半點波瀾。
他只是,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岳嵩。”
“下官在。”
“你放過風箏嗎?”
陳凡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讓岳嵩,當場愣住。
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
陳凡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水至清則無魚。”
“他想飛,是好事。證明,他有翅膀,也有,想去的地方。”
陳凡放下茶杯,目光,穿透了窗欞,望向了那,巍峨的皇城方向,眼神,深邃得,宛如一片,不見底的星空。
“只要,那根牽著風箏的線,還握在我們的手里。”
“他飛得越高,風箏,便越顯眼。”
“這北莽的天空,乃至整個天下的目光,便都會落在那只,絢爛的風箏上……”
“而不會有人,注意到,地面上,那個,握著線的,放風箏的人。”
話音,很輕。
卻如同一道,開天闢地的驚雷,狠狠劈在了岳嵩的心頭!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陳凡。
那雙,看慣了朝堂詭譎,人心算計的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恍然。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自己,還在計較著,一城一地的得失,還在擔憂著,權柄的旁落。
而主公的目光,早已,落在了這盤棋局之外,落在了那,更高遠的天地!
是自己的格局……太小了。
岳嵩緩緩站起身,退後一步,對著陳凡,深深地,一揖到底。
這一次,他拜的,不僅僅是主公。
更是一位,讓他,窺見了,何為“天地之局”的,真正導師。
“下官,明白了。”
“從今日起,下官,會盡心竭力,輔佐陛下,讓這只風箏,飛得更高,更穩。”
他抬起頭時,眼中所有的憂慮,都已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
陳凡,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著鐵木格與岳嵩,這兩顆,最重要的棋子,歸于本位。
整個北莽,這台由他親手打造的,龐大機器,內部最後的一絲,權力摩擦的隱患,也被悄然抹平。
它將以一種,更加高效,更加恐怖的速度,繼續運轉下去。
做完了這一切。
陳凡,才終于,有了一絲空閑。
他緩緩閉上眼,心神,再一次,沉入那片,與天地共鳴的,玄妙境界之中。
去傾听,那世界的,本源律動。
然而。
不知為何。
在那片,本該是,和諧圓融的,天道交響之中。
他似乎,總是能,若有若無地,捕捉到一縷,極細微,卻又無比頑固的……
不諧之音。
就好像,一根,支撐著整座恢弘宮殿的,最核心的梁柱。
正在,以一種,無人能察覺的方式。
慢慢地……
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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