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鎮的長街,現在是一座屠宰場。
斷裂的兵刃與破碎的醬缸瓦罐隨意躺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將青石板浸染成了大片斑駁黏膩的暗紅色。
老黃的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動一具破舊不堪的風箱,發出“呼…… ……”的沉重聲響。
灼熱的血氣從他缺了門牙的嘴里噴出。
他寬厚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像一截被雷劈過的枯松,死死釘在馬車前,擋住了所有通往徐鳳年的死路。
但那從左肩傷口蔓延開的墨綠色,已如毒蛇的紋路,順著血脈,爬滿了他的半邊身子。那張總是憨笑的臉龐,此刻只剩下灰敗的死氣。
毒,正在瘋狂侵蝕這位老僕僅存的生機。
他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此刻努力睜著,眼中的精光卻已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殺了他!他快撐不住了!”
“會主有令!斬徐鳳年人頭,賞黃金百兩,入我大楚忠烈祠!”
殘存的十幾名赤龍會殺手,眼中的理智早已被同伴的鮮血和絕望燒盡。他們像一群紅了眼的賭徒,將自己的性命,全都壓在了這最後一搏之上。
人潮,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朝著那截看似即將傾倒的“枯木”涌去。
混亂中,一名身形瘦小、眼神陰狠的殺手,如泥鰍般滑過了老黃拳風的死角。他沒有硬撼這位垂死的宗師,而是將所有殺意,都凝聚在手中那柄喂了劇毒的短刀之上。
刀光乍現,以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直刺車廂!
目標,徐鳳年咽喉!
這一刀,凝聚了他畢生的精功,也承載了他所有的希望。
“世子小心!”
老黃怒目圓睜,想要回防,可體內的真氣卻如一盤散沙,終究慢了一線。
車廂另一側的趙黃巢,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比宣紙還白。他連滾帶爬,竟想用自己文弱的身軀去擋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那淬著幽綠光芒的刀尖,即將觸踫到徐鳳年頸間皮膚的剎那——
“嗡……”
一聲輕鳴,自徐鳳年胸口響起。
他貼身佩戴的、母親吳素留下的劍意玉佩,驟然綻放出一團溫潤的白光!
光華並不熾烈,卻仿佛一位母親最溫柔也最決絕的守護,不容任何污穢暴戾的侵犯。
那柄劇毒短刀,在觸踫到白光的瞬間,發生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它沒有被彈開,也沒有被擊碎,而是像一捧被投入烈日的積雪,從刀尖開始,無聲無息地寸寸消融,化作滾燙的鐵水滴落在車廂地板上,發出“滋滋”的輕響。
持刀的殺手,更是如遭無形重錘轟擊,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慘叫。
他整個人被抽走了骨頭般向後倒飛,胸口處,一個與玉佩輪廓一模一樣的光印深深烙印其上。落地時,七竅流血,沒了生息。
這近乎神跡的一幕,讓那股瘋狂撲殺的血色浪潮,出現了致命的凝滯。
就是這一瞬!
徐鳳年眼中沒有半分劫後余生的慶幸,他動了。
身子猛地一矮,在那千載難逢的空隙里,他不是後退,而是前沖!
他從地上,一把抄起先前被老黃拳風震斷的半截長刀。
刀刃參差不齊,斷口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沖出了車廂!
沖進了那片血與火的修羅場!
這一刻,他不再是需要被護在身後的北涼世子,而是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終于亮出稚嫩獠牙的幼狼!
他的目標,是離他最近的、一名因玉佩神威而失神的赤龍會成員。
那人臉上的驚愕還未褪去,徐鳳年就已經沖到他面前。
沒有招式,沒有章法。
有的,只是一股豁出一切、不死不休的狠勁!
那殺手終究身經百戰,瞬間回神。看到目標竟敢沖向自己,他臉上立刻露出殘忍的獰笑,舉起樸刀,自上而下,便要將這個不知死活的世家子劈成兩半!
可徐鳳年不閃不避!
他迎著刀鋒,將手中半截斷刃,用盡全身的力氣,捅進了對方柔軟的小腹!
“噗嗤——!”
撕裂溫熱皮革般的惡心觸感,順著刀柄傳遍全身!
他的身體本能地想抽手,求生的欲望卻死死壓制住了這股退意!
那殺手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轉為極致的痛苦與無法置信。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紈褲子弟,竟敢用以命換命的打法!
他手中的樸刀慢了一線,刀鋒擦著徐鳳年的肩膀劈下,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噴涌。
他低頭,看著自己腹部那半截斷刃,再抬頭,看向徐鳳fenian。
在這不足一秒的對視中,徐鳳年從對方迅速渙散的瞳孔里,看到了和自己剛才在車廂里一模一樣的、對死亡最原始的恐懼。
這一刻,敵人不再是一個符號。
這個認知,比肩膀上的劇痛,更讓他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寒。
溫熱的血濺了他滿臉滿身。
他能感受到刀刃撕裂肌肉內髒的阻力,肩膀上傳來火燒火燎的劇痛,以及那殺手倒下時,身體正在迅速流逝生命與溫度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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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極致的平靜。
他殺人了。
用自己的手。
馬車旁,趙黃巢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剛爬起來的腳,再也挪不動分毫。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個需要他用“紫氣東來”吹捧的紈褲世子,而是一個在尸山血海中,親手用斷刃開闢生路的“人屠”雛形。
他忽然覺得,自己那些天象氣運的理論,在這一刻,還不如那半截染血的斷刃來得真實。
他終于有些明白,所謂的“貴不可言”,或許並非生來富貴,而是……踏著尸骨,走向至高。
老黃抓住機會,強壓下毒素帶來的暈眩,口中發出一聲受傷野獸般的咆哮。他將體內僅剩的氣力灌注雙拳,化作最剛猛的拳罡,將最後幾名心生退意、陣型散亂的敵人,一一轟殺。
當最後一名殺手被一拳震碎心脈,軟軟倒下時,這條長街,終于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腎上腺素褪去,劇痛與脫力感如潮水般涌來。徐鳳年拄著斷刀,單膝跪地,大口喘著粗氣。
一股強烈的反胃感涌上喉頭,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掙扎著站起,踉蹌著走到老黃身邊。
他看著老黃那張灰敗不堪的臉,那條被毒血染得漆黑的手臂,嘴角怎麼也擦不干淨的黑血,這個紈褲了二十年的北涼世子,第一次,眼眶紅得要滴出血來。
“老黃……”
他沙啞開口,想去扶住這個搖搖欲墜的老僕,卻發現自己那只沒握刀的手,正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世子……老黃……沒……事……”
老黃咧嘴想笑,卻猛地牽動傷口,劇烈咳嗽,又是一口黑血噴出。
徐鳳年沉默了。
他收回顫抖的手,在老黃身前,緩緩跪了下去。
他就這樣跪在尸山血海之中,對著這個為自己拼上性命的老僕,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卻字字如鐵,將誓言烙進自己的骨髓︰
“我徐鳳年,在此立誓!”
“從今日起,我必習武!刀也好,劍也罷,這世間至強的武學,我都要學!”
“我要這天下,再無人能讓我身邊之人,為我流血拼命!”
“我要這世間,再無我不能殺之人!再無我不能平之事!”
話音落下,他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懶散氣,被一股沖霄而起的冰冷鋒銳,徹底取代!
……
古鎮外,不起眼的土坡上。
陳凡的身影,與暮色融為一體。
就在吳素玉佩爆發神威的剎那,他敏銳地捕捉到,在數十里外的某個方向,有一縷極其強大而隱晦的神念,如蜻蜓點水般掃過戰場,隨即遠遁。
那神念的主人,顯然也沒想到會有此等變故,窺探的意圖暴露了一絲,便立刻抽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一只更老的黃雀。”
陳凡若有所思,隨即,系統的提示音在他腦中響起。
【叮!】
【檢測到“天命之子”徐鳳年,成功渡過‘赤龍之劫’,親歷血火,斬殺強敵,以重誓明心,武道意志已然覺醒!】
【其自身氣運,因心境蛻變與意志堅定,獲得大幅度提升!】
陳凡遙望著那個在尸體中立誓的少年,能清晰“看”到,他頭頂的紫氣猛然暴漲,凝實無比,甚至帶上了一絲刀鋒般的銳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很好,這筆‘投資’,終于開始產生超額回報了。”
一個只會逃跑、被動挨打的天命之子,能薅的羊毛有限。
但一個懂得主動去戰斗、去爭奪、去殺戮的天命之子,才會在未來的道路上,踫撞出更高價值的機緣。
“我的尋寶之路,也因此,變得更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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