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墳場的死寂,是能吞噬一切聲音、光線乃至時間的厚重帷幕。凌塵道骸)在這片無垠的虛無中跋涉,仿佛成了唯一還在移動的塵埃。暗金骨骼上流動的蒼白光暈是他與這片死亡之地唯一的共鳴,也是他抵御同化的鎧甲。
守寂者“蒼”留下的灰色晶石緊貼在他胸前骨骼內側,散發著微弱的涼意,不僅幫助他更好地融入環境,其內蘊含的那絲無主寂滅本源也在緩慢而持續地滋養著他的力量,修復著之前的損耗。那段關于辨識安全路徑和短距傳送的殘缺法門,在他的星辰左眼不斷推演優化下,已逐漸變得可用。
他不再盲目亂闖,而是依靠寂滅右瞳觀察“終末之引”的微弱波動以及虛無中“死寂”程度的細微差別,結合左眼的計算,尋找著相對穩定的“路徑”。這些路徑並非實體,而是寂滅能量流動相對平緩、空間結構稍顯穩固的通道,如同死亡之海中的暗流。
偶爾,他會催動那殘缺法門,以灰色晶石為引,調動寂滅之力,進行短距離的、極其耗費心神的空間跳躍。每一次跳躍,都仿佛撕裂一層無形的膈膜,落入另一片更冰冷、更死寂的虛無。這讓他能更快地沿著“終末之引”的方向前進,同時也更深刻地感受到這條路徑所貫穿的時空是何等扭曲與破碎。
一路上,他見到了更多光怪陸離卻又令人心悸的景象。
有巨大如山脈的獸骨,骨骼呈現出詭異的琉璃色,即便死去了不知多少歲月,依舊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壓碎片,其骸骨上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齒印,仿佛被更恐怖的存在獵殺。
有破碎的宮殿群廢墟,建築風格古老而奇詭,材質非金非玉,卻已在時光和寂滅之力下風華成畸形的怪石,偶爾有扭曲的、穿著殘破甲冑的陰影在其中徘徊,發出無聲的哀嚎,那是尚未徹底湮滅的古老殘念,守寂者“蒼”警告過的危險之一。凌塵道骸)遠遠避開,寂滅之瞳能看出它們對“生機”有著病態的渴望。
他還看到了一些巨大的、斷裂的兵器殘骸,一件殘破的戰戈橫亙虛空,刃口處依舊殘留著切割法則的銳利氣息,讓周圍的虛無都不斷產生細微的黑色裂痕。
這一切都昭示著,這片墳場埋葬的,絕非尋常之輩,它們生前必然擁有驚天動地的偉力,卻最終都化為了這里的塵埃。
跟隨著“終末之引”,不知又前行了多遠。周圍的虛無感漸漸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細微結晶的霧靄。霧靄之中,寂滅道韻更加濃郁,甚至開始主動侵蝕他的意識,需要他時刻運轉力量抵抗。
“終末之引”在這里也變得愈發清晰,不再是一條細線,而是化作一條朦朧的、由無數微小蒼白光點組成的光帶,指向霧靄深處。
根據“蒼”晶石內殘缺的信息和沿途所見推斷,他可能正在接近下一處“哨所”所在的區域。
凌塵道骸)更加警惕,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寂滅之瞳全力運轉,掃描著前方。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在前方一片相對空曠的霧靄中,他看到了並非自然形成的景象——
幾具相對“新鮮”的尸體。
之所以說新鮮,是因為它們尚未被墳場的寂滅之力完全同化風干,還保留著大致形態。那是三具穿著統一制式黑色勁裝的人類尸體,衣物上有著詭異的暗紅色火焰紋路。他們的死狀極慘,身體干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氣,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痛苦,眼眶空洞。
更令人注意的是,他們並非死于寂滅之力或其他墳場危險,而是死于……利器的切割!傷口整齊平滑,帶著一股凌厲決絕的劍意,甚至暫時抵御住了寂滅之力的侵蝕!而這劍意……
凌塵道骸)的星辰左眼瞬間鎖定了傷口處殘留的細微能量波動,並進行高速分析比對。同時,那一直深藏于意識核心深處的、屬于本尊凌塵的暖色余燼,毫無征兆地、劇烈地悸動了一下!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並非來自墳場,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與憤怒,猛地攥住了他道骸)的意識!
這劍意……他雖未親見,但其核心的某種特質,與他記憶深處、本尊凌塵無數次回想、無數次摹刻的那道清冷絕艷的身影所使用的劍法,有著驚人的神似!
是甦晚晴?!
她怎麼會在這里?!這萬古墳場,絕非靈淵境甚至可能遠超此界)以下修士能夠踏足之地!以她的修為,來這里無異于自殺!
而且,看這些黑衣人的死狀,顯然經歷了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戰斗。甦晚晴遇到了他們,並殺了他們?那她呢?她是否受傷?她現在在哪里?
無數疑問和強烈的擔憂如同潮水般沖擊著凌塵道骸)的意識。那點暖色余燼燃燒般灼熱起來,傳遞著本尊凌塵此刻可能正在經歷的滔天焦慮。
他立刻蹲下身盡管是骨架形態),寂滅之瞳和星辰左眼同時仔細檢查這些尸體和周圍的戰斗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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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左眼精準還原著戰斗過程︰三名黑衣人在此布下某種合擊陣法,試圖困殺目標。目標劍光驟起,凌厲無比,瞬間破開陣法,一劍封喉三人!劍意中帶著一股決然的冰寒之力,甚至短暫凍結了此地的寂滅霧靄。
不會有錯!這獨特的、將冰系靈訣與極致劍意融合的手法,正是甦晚晴的獨門秘技——《冰魄斬妄劍訣》!
從尸體殘留的能量和劍意對抗程度看,戰斗發生在不久之前!或許就在幾個時辰內!
她剛離開這里不久!
凌塵道骸)猛地抬頭,寂滅之瞳沿著劍意最後消散的方向以及黑衣人尸體倒伏的軌跡推斷,目光投向了霧靄深處另一個方向——那並非“終末之引”延伸的方向,而是偏離了光帶,通往一片更加混亂、布滿了巨大殘破石碑的區域。
她去那邊了?為什麼?是被迫逃離,還是有意前往?
沒有絲毫猶豫,凌塵道骸)立刻改變了方向,朝著甦晚晴可能離去的方向疾馳而去!什麼“終末之引”,什麼下一處哨所,此刻都被拋諸腦後!找到她,確認她的安全,是當前唯一重要的事情!
擔憂如同火焰般灼燒著他的意識核心,甚至暫時壓過了對寂滅之力反噬的警惕。那點暖色余燼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閃爍著,與本尊凌塵的焦急感同身受。
他速度極快,寂滅之力在腳下流轉,使得他在霧靄中穿行如同鬼魅,無聲無息。星辰左眼瘋狂計算,搜尋著任何可能殘留的痕跡——一絲微弱的劍氣波動,一個淺淺的腳印雖然此地地面堅硬異常),甚至是一縷極其細微的、獨屬于甦晚晴的冰寒氣息。
越是追尋,他的心或者說意識)就越發下沉。
痕跡顯示,她的速度很快,但步伐似乎有些踉蹌?難道受傷了?
周圍開始出現更多戰斗的痕跡。不止有劍痕,還有各種詭異的、帶著陰邪氣息的能量殘留,顯然是那些黑衣人所為。甚至有一些此地特有的、被驚動的扭曲殘念也被斬滅的痕跡。
她一路都在戰斗!
穿過碑林區域,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山谷入口。山谷內傳來的氣息更加混亂和危險,隱約還能听到能量踫撞的轟鳴聲和某種野獸般的嘶吼!
凌塵道骸)毫不猶豫地沖入山谷。
剛一進入,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狂暴的能量波動便撲面而來!
只見山谷深處,一道熟悉的、清瘦卻挺拔的白色身影,正被五名同樣黑衣暗紅火焰紋的敵人圍攻!
那正是甦晚晴!
她此刻白衣染血,臉色蒼白如紙,唇邊帶著一縷殷紅,呼吸急促,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但她那雙清冷的眸子依舊銳利如劍,手持一柄流淌著冰魄寒光的長劍,劍法依舊凌厲,卻已然失去了之前的靈動,更多的是勉力支撐。她的左肩處有一道可怕的傷口,漆黑如墨,不斷侵蝕著她的靈力,正是導致她身法凝滯的主要原因。
圍攻她的五人,實力遠比外面那三個更強,配合也更加默契,結成一個詭異的戰陣,道道陰邪黑氣如同毒蛇般不斷撲噬,消耗著她的力量,壓縮著她的空間。他們似乎並不急于立刻殺死她,而是像貓戲老鼠般,想要活活耗死她,或者生擒。
“甦仙子,何必負隅頑抗?乖乖交出那件東西,或許還能留個全尸。”為首的一個黑衣人陰惻惻地笑道,攻擊越發狠辣。
甦晚晴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劍光如瀑,再次強行震開一道襲擊,但身形又是一晃,嘴角溢出的鮮血更多了。
看到這一幕,凌塵道骸)意識核心中那點暖色余燼如同爆炸般燃燒起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殺意,瞬間席卷了他冰冷的計算思維!
沒有任何思考,沒有任何戰術規劃!
純粹是基于本能的、最極致的憤怒與保護欲!
“吼——!”
一聲並非通過喉嚨發出,而是直接震蕩靈魂和寂滅能量的咆哮,自凌塵道骸)的意識深處爆發出來!
他整個人骨架)化作一道灰白交織的、燃燒著蒼白火焰的流星,以最狂暴、最直接的姿態,狠狠地撞向了那個正在說話的黑衣人頭領!
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反應!
寂滅之瞳中,蒼白火焰瘋狂跳動,鎖定了目標!
星辰左眼中,數據流化為最冰冷的殺意,計算著最優攻擊軌跡!
歸墟之力與寂滅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融合,纏繞于骨爪之上!
那黑衣人頭領只感到一股徹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死亡危機自身後襲來,驚駭欲絕地想要轉身防御,卻已經太晚了!
“噗嗤——!”
一只燃燒著蒼白火焰的骨爪,如同穿透一層薄紙般,輕易地洞穿了他的護體靈光,洞穿了他的後心,從前胸透出!
骨爪之上,寂滅之火瞬間蔓延!
那黑衣人頭領甚至連慘叫都未能發出,身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干枯、然後……無聲無息地崩塌,化為了一蓬飛灰!連魂魄真靈都在瞬間被寂滅之力徹底湮滅!
秒殺!
全場皆寂!
剩下的四名黑衣人動作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散發著恐怖死寂氣息的骷髏骨架,以及他們瞬間灰飛煙滅的頭領。
甦晚晴也怔住了,清冷的眸子里充滿了驚愕與茫然,看著那具突然出現、替她解圍的詭異骷髏。從那骷髏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氣息——冰冷的死亡寂滅,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讓她心頭莫名一顫的熟悉感?尤其是那骷髏右眼中跳動的蒼白火焰,竟讓她貼身佩戴的那枚一直溫熱的玉佩,驟然變得滾燙!
凌塵道骸)緩緩抽出骨爪,蒼白的火焰在指尖跳躍。他轉過身,那雙異色的眼眸——一邊冰冷星辰,一邊寂滅死亡——如同看待死物一般,掃向剩下的四名黑衣人。
冰冷的殺意,混合著滔天的怒火,如同實質般籠罩了整個山谷。
“動她者,”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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