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距離天水城萬里之外的地界。
暮色像被頑童打翻的琉璃盞，整片天際都被染成了瑰麗的紫紅色。
鎏金般的晚霞穿透縹緲的薄霧，給整片地界籠上一層朦朧的光暈，宛如披上了一襲流動的輕紗，每一寸光影都在悄然變幻。
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幽蘭香氣，混雜著濕潤的泥土芬芳，一呼一吸間，讓人恍惚間像是踏入了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這里就是傳說中的雲夢澤嗎？"
阿瑤的杏眼中倒映著東方天際的奇景，瞳孔微微顫動，聲音里帶著幾分不確定的顫音。
她真的找到了，那個只在古籍里見過記載的神秘地方。
突然，胸腔里的妖丹劇烈震顫起來，仿佛有一團燒紅的烙鐵在五髒六腑間橫沖直撞，燙得她五髒六腑都像要移位。
劇烈的疼痛讓她眼前炸開無數金星，膝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她的後背重重撞上身後老樹粗糙的樹干，冰涼的樹皮透過衣衫傳來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渾身猛地一顫。
“又在鬧騰了……” 阿瑤緊咬著貝齒，下唇原本粉嫩的色澤被啃咬得泛起了蒼白。
她顫抖著抬起手，死死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皮下那顆不屬于自己的妖丹正在瘋狂跳動。
夜天瀾的妖丹已經在她體內待了三個月，此刻卻像一頭甦醒的蛟龍般躁動不安，冥冥中牽引著她望向這片被仙霧籠罩的秘境。
阿瑤眯起眼楮，長睫在霞光中投下細碎的陰影，眼神里帶著幾分警惕。
雲夢澤——這片藏在仙界最深處的神秘之地，永遠指向日出的方向。
阿瑤的腦海中閃過古籍上的記載︰萬年來，能尋得其入口者屈指可數，而能活著走出來的，更是鳳毛麟角。
妖皇夜天瀾，便是那寥寥無幾的幸存者之一。
恍惚間，阿瑤眼前浮現出夜天瀾那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面容。
妖域的花海中，他嘴角滲出的鮮血，像極了盛開的曼陀羅花，妖冶而淒美。
想到這里，阿瑤的心尖猛地一顫，胸口傳來一陣沉悶的疼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
"唔..."她悶哼一聲，體內的妖丹又是一陣劇烈的跳動，灼燒般的痛楚讓她不得不彎下腰，大口喘息。
她攥緊胸前衣襟，指節都泛了白，任由那痛楚指引方向，一步步走向那道連仙尊都忌憚的生死界限。
前方的暮色愈發濃重。
一道橫貫天地的灰白霧牆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霧氣表面浮著層珍珠母貝似的虹彩，明明滅滅地晃著人眼。
阿瑤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睫毛顫了顫，眯起眼往霧里瞧 —— 那霧靄中竟有無數金芒悠悠沉浮，宛若星河傾瀉，美得令人窒息。
"這是"幻夢之障".麼.？."阿瑤輕聲自語。
話音剛落，那些繚繞的霧氣便像活過來一般。
有的凝成銀藍色的游魚，擺著尾鰭在她眼前靈活穿梭，鱗片上的流光隨著游動忽明忽暗。
有的化作半開的琉璃色花苞，轉瞬間便綻放出層層疊疊的花瓣，嬌柔的花影在霧中輕輕搖曳，下一秒又散成細碎的光點，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
這般變幻莫測的景象，看得她眼睫輕顫。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來。
指尖距離那片夢幻的霧靄不過寸許，整片霧氣突然劇烈翻涌,如同被驚動的獸群，原本柔和的邊緣變得猙獰，卷起道道漩渦，帶著令人心悸的躁動。
“沙沙……”
細碎的低語從霧中鑽出來，起初像春蠶啃食桑葉，細微得幾乎听不見，漸漸變得清晰，仿佛有千萬張嘴巴在耳邊同時呢喃。
“阿瑤。”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霧中傳來，溫柔得讓人心頭發暖。
霧氣中，一張張熟悉的面容緩緩浮現。
青禾村村民們淳樸的笑容，阿爹阿娘溫柔的目光，秦沐顏銀鈴般的笑聲，墨子軒俊美的臉龐，顧母慈愛的面容...
每一個幻影都栩栩如生，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能撲進他們懷里。
"阿爹...阿娘...母親..."少女水潤的眸子蒙上一層霧氣，眼前的景象暈染成一片晃動的光影。
她死死咬著下唇，可那股酸澀還是從喉嚨涌到鼻尖。
一顆晶瑩的淚珠終于承受不住重量，順著她白皙的臉頰滑落，在下巴處懸了片刻，最終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子軒."
她顫抖著伸出雙手，指尖微微發顫，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幻影。
可指尖穿過墨子軒的衣袖時，只踫到一片冰涼的霧氣，她慌忙去抓他的手，那溫暖的大手卻像水中月一般碎開，驚得她眼眶更紅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就在這時，霧氣中的畫面猛地變了。
溫馨的青禾村突然被血色浸透，泥土里混著碎布和斷刃，空氣中飄著濃重的血腥味。
顧父被一柄漆黑的魔刃刺穿胸膛，鮮血順著刃身汩汩流出。
顧母倒在地上，沈若初的鞭子從她心口穿過去，血珠順著鞭梢滴落，眼楮卻溫柔地望向阿瑤，像是在安慰……
"不要！"阿瑤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雙膝重重跪倒在地。
尖銳的碎石刺入皮肉，帶來陣陣刺痛，可她此刻卻絲毫感覺不到，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慘狀緊緊攥住，心口處像是被刀割一樣疼。
"阿瑤，為我們報仇。"一聲聲淒厲的呼喚穿透迷霧，如同利刃般刺入阿瑤的耳膜。
"報仇...報仇..."阿瑤機械地重復著，眼神逐漸渙散。她的眼角泛起不正常的血紅，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布滿血絲，像是有血珠要從里面滲出來，整個人被濃濃的恨意裹住，連呼吸都帶著戾氣。
“都是你的錯，為什麼你要招惹沈若初，招惹沈家。” 一道充滿怨恨的聲音突然炸響，像針一樣扎在阿瑤的心上，“是你害死了全村人。”
“你為什麼不死？”
……
一道道充滿怨毒的聲音如潮水般涌來，有的尖利，有的嘶啞，有的帶著哭腔，層層疊疊地將阿瑤包裹。
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嘴唇哆嗦著︰"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他們..."
少女的聲音里裹著濃濃的絕望與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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