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的天空猩紅如血，濃稠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滴落。
阿瑤仰著瓷白的小臉，縴細的脖頸繃成一道脆弱的弧線，一動不動地望著這片詭異的天幕。少女黑色的瞳孔里映著漫天流火，長睫在眼下投出兩片青灰的陰影。
這片詭譎之地與人間大相徑庭——赤紅色的妖火在雲層中翻滾，如同一鍋沸騰的岩漿，將整片天穹染成瑰麗而危險的絳紅色。
"嘶——"
奇形怪狀的妖植從龜裂的大地中拼命破土而出，那些張牙舞爪的枝干上，爬滿了散發著幽藍磷光的花苞。
遠遠望去，這些妖花就像是暗夜中的點點螢火，既詭譎又迷人。
它們在風中搖曳生姿，花瓣邊緣泛著細碎的熒光，如同散落凡間的星辰，又似某種無聲的蠱惑，引誘著誤入此地的生靈沉淪。
忽然一件繡著暗紋的玄色長袍從身後裹住了她的肩頭，帶著清冽的沉香氣。
"在看什麼？"夜天瀾低沉的嗓音貼著耳畔響起，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
側眸，見他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男人墨色的長發被妖風輕輕撩起，幾縷發絲拂過那張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面容。
他狹長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眼尾泛著淡淡的緋色，宛如抹了一層薄薄的胭脂，既透著股邪氣，又勾人魂魄。
此刻那雙眼楮里盛著細碎的光，正專注地凝視著她。
阿瑤攏了攏衣襟，低聲道︰"這里……很美。”
少女的嗓音極輕，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又似一縷煙，風一吹就散了。
夜天瀾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妖域的天幕下，各色妖花盛放得肆意而張揚——猩紅如血的曼珠沙華、幽藍似鬼火的忘川蓮、漆黑如墨的噬魂藤……
“喜歡這里嗎？”
阿瑤沒有回答，只是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那片妖異的花海上，眼神飄忽得像是在看另一個世界。
夜天瀾眸光一暗，心底泛起一絲失落。
果然，她是不喜歡的吧。
沉默如同一層厚厚的紗幕，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妖風拂過花叢的沙沙聲。
夜天瀾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似乎在吞咽著什麼沉重的東西，他緩緩開口道︰“有個消息……”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得幾乎听不見，“墨子軒在四處尋你。”
說完，他緊盯著少女的反應，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銀線，指腹輕輕劃過那繁復的紋路，像是在壓抑著心底翻涌的情緒。
他本不想告訴阿瑤這個消息。因為他知道墨子軒在她心里的位置。
可是……
可當他看見阿瑤終日籠罩在陰霾中的臉時，他還是忍不住想，或許這個消息能讓她眼中重現一絲光亮，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這話如同一塊燒紅的炭，猛地砸在冰面上，瞬間激起千層浪。
阿瑤單薄的身形驟然僵直，黑白分明的眼楮里泛起層層漣漪。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吐出兩個輕飄飄的字︰"是嗎。"
知道她消失，他一定……很難過吧？
阿瑤又目光復雜的看著夜天瀾︰"為什麼...要告訴我？
夜天瀾別過臉去，修長的手指繞著一縷垂落的墨發，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想看你真心笑一次。"
他欲言又止，那未出口的半句——"想說你笑起來真的很美"——在心頭徘徊，卻終是化作一聲輕嘆。
這話說得極輕，卻讓阿瑤心尖一顫。自從阿爹阿娘慘死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仇恨的陰霾，連笑容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侈。
她試著扯動嘴角，但那笑容還未成形就已破碎。
"謝謝。"
聲音透著股生硬的疏離。
"阿瑤。"夜天瀾忽然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籠罩著她。他俯身凝視少女低垂的羽睫，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患得患失︰"你會去找他嗎？"
問出這句話時，他的眼神閃爍不定，像是既期待答案又害怕听到回答。
盡管阿瑤曾承諾會在妖域留三年，但他心里始終惴惴不安。
墨子軒這個男人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他心頭，讓他時時刻刻都在擔心阿瑤會突然離去。
阿瑤抬起頭，目光幽深如古井︰"不會。"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
少女的音調慢慢低沉下來，目光幽深得似望不到底的古井，“夜天瀾，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殺了沈若初？”
夜天瀾目光如沉水寒潭般凝視著阿瑤低垂的側臉，往日靈動的杏眸此刻黯淡無光。他的胸口似被荊棘劃過，泛起刺痛。
初見時那個會為受傷小蛇輕輕包扎的溫柔少女，如今眉眼間盡是寒霜，再無半分昔日的柔軟。
夜天瀾忍不住伸手，卻在即將觸踫到她時僵在半空。
"你的靈骨才愈合..."他嗓音發澀，"現在去找沈若初，無異于以卵擊石。"
“仇恨會一點點啃噬你的本心，我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仇恨中。"
阿瑤聞言，眼角泛起猩紅，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痛。
“本心？夜天瀾，你覺得我還有本心嗎？”阿瑤的聲音中帶著顫抖︰“從阿爹阿娘死的那一刻起，我的本心，就早已被仇恨填滿。他們就死在我的面前，我眼睜睜的看著沈若初殺了他們，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喉嚨。
“血濺了我滿臉...我拼命喊他們，可他們再也不會應我了..."
少女的眼眶通紅，淚水在眼底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他們都是因為我……才死的，還有青禾村的所有人。"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刻骨銘心的痛楚。她的肩膀劇烈顫抖，像是承受不住這沉重的痛苦。
夜天瀾望進她空洞的眼楮，心底的疼惜如潮水般涌起，"要報仇，我替你執刀。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一直沉浸在自責痛苦中，別讓仇恨把你也燒成灰燼。"
阿瑤怔怔望著他，終于，一滴淚滾落，砸在夜天瀾手背。滾燙的，像熔化的鐵水。
遠處，妖艷的曼珠沙華在風中輕輕搖曳，花瓣邊緣滲出血色的露珠，像是也在為這個滿身傷痕的少女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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