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第一縷天光刺破,驅散了持續整夜的月食陰霾與血色妖氛。
清冷的晨光灑在化為廢墟的刺史府庭院,也照亮了劫後余生的蜀州城。
幸存的百姓們相互攙扶著,茫然地望著四周的斷壁殘垣,以及空中漸漸消散的邪異氣息,仿佛剛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驚醒。
林晏在阿月的攙扶下,緩緩站直身體。體內那團新生的燈核溫順地旋轉著,散發出柔和而純淨的白光,滋養著他近乎枯竭的經脈與靈魂。
那種縈繞他十年、如同附骨之疽的“同命契”束縛感徹底消失了,靈魂前所未有的輕盈與自由,讓他幾乎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結束了……嗎?”阿月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她眉心的金蓮印記已然隱去,但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
林晏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仔細感應著體內那團由造化生燈核心淨化而來的能量。
它很微弱,遠不如之前趙無延操控時那般具有毀滅性的威能,但其本質卻更加純粹、更加接近生命本源,與他自身的青木生機之力、以及甦辭殘存的氣息水乳交融。
他甚至能隱約感覺到,甦辭那極度虛弱的靈識,正棲息在這團能量最深處,如同沉睡的種子,緩慢吸收著生機,等待復甦的契機。
“血契已解,趙無延伏誅,人皮燈籠的威脅暫時消除了。”林晏睜開眼,看向遠處漸漸亮起的天際,語氣卻並無多少喜悅,反而帶著深沉的凝重,“但甦姨最後的警告……‘燈籠不止一盞’……恐怕,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秦醫師步履蹣跚地穿過廢墟走來,他衣袍破損,臉上帶著煙塵,但眼神卻異常明亮。他手中拿著一塊從廢墟中撿起的、焦黑的碎片,依稀能看出是某種燈籠的殘骸,但質地並非人皮,反而像是某種經過特殊處理的金屬,上面殘留著極其微弱的、與之前人皮燈籠同源卻更加隱晦的邪氣。
“林晏,你看這個。”秦醫師將碎片遞過來,神色嚴峻,“這絕非那人皮燈籠的碎片。其煉制手法更加古老,蘊含的邪力也更加精純內斂……恐怕,甦芸姑娘所言非虛。”
林晏接過碎片,指尖觸踫到那冰冷堅硬的質感時,體內的新生燈核竟微微震顫了一下,傳遞出一絲本能的排斥與警示。這證實了秦醫師的猜測。
“趙無延……很可能也只是一枚棋子,或者說,是一個失敗的試驗品。”林晏沉聲道,結合甦芸消散前未盡的話語,一個更加龐大黑暗的輪廓在他心中隱隱浮現,“他用百年時間,以蜀州城為爐,妄圖煉化並掌控造化生燈,但其背後,或許存在著更古老、更強大的勢力,在操控著類似‘人皮燈籠’的邪物,散布在不同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呻吟聲從不遠處傳來。幾人轉頭看去,只見那些之前被血線控制、此刻癱軟在地的百姓中,有人開始陸續甦醒。他們眼神茫然,對自己為何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麼毫無記憶,只余下深深的恐懼與虛弱。
林晏看著這些幸存者,心中並無多少勝利的欣慰,反而沉甸甸的。為了破除這盞燈籠,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父親、甦姨犧牲,甦辭魂魄瀕滅,阿月險些被徹底污染,整座城池也近乎半毀。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林晏對秦醫師和阿月低聲道,“刺史府被毀,趙無延身亡,他背後的勢力絕不會善罷甘休。在弄清楚‘不止一盞燈籠’意味著什麼之前,我們不能暴露。”
他感受了一下體內的狀態,新生燈核雖然穩定,但力量十不存一,需要時間恢復和熟悉。甦辭的靈識更需要靜養。阿月狀態稍好,但也遠未恢復到全盛時期。
秦醫師點頭︰“我在城外有一處隱秘的藥廬,鮮為人知,可以先到那里落腳。”
三人不再耽擱,趁著天色未大亮,城中依舊混亂,百姓驚魂未定之際,悄然離開了已成焦土的刺史府,混入稀疏的人流,向城外潛行。
一路上,林晏看到的是滿目瘡痍的街道和驚惶未定的人群。官府的衙役和兵丁已經開始出現,試圖維持秩序,但顯然也對昨夜發生的巨變感到無措和恐懼。沒有人注意到這三個看起來與普通受災百姓無異的男女。
在出城的路上,經過一條偏僻小巷時,林晏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一個身影在巷口一閃而過。那身影穿著普通的粗布衣服,但腰間似乎掛著一個不起眼的、形狀奇特的舊燈籠掛飾,在他視線掃過的瞬間,那掛飾似乎極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那人便消失在巷弄深處。
林晏心中一凜,立刻凝神感知,卻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異常氣息。
是錯覺?還是……
他沒有聲張,只是將這份疑慮深深埋入心底,加快了腳步。
與此同時,在遙遠不知名的某處,一座幽暗的殿堂內。牆壁上懸掛著數十盞形態各異、卻都散發著陰邪氣息的燈籠,其中一盞,其樣式赫然與蜀州城被毀的人皮燈籠有七八分相似,此刻燈焰劇烈搖曳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
殿堂中央,一個籠罩在深沉黑袍中的身影緩緩抬起頭,望向蜀州城的方向,發出如同金屬摩擦般的低沉聲音︰
“蜀州燈滅……種子已發芽……是時候,‘收割’開始了。”
他的面前,一張巨大的獸皮地圖緩緩鋪開,上面標記著數個光點,其中一個,正對應著蜀州城的位置。而其他光點,散布在大地的各處,隱隱構成一個龐大而古老的陣勢。
黎明雖至,但籠罩在這個世界上的暗影,似乎才剛剛開始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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