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年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仁心堂內室的每一個角落,將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徹底凍結。前後門都被堵死,邪異的氣息如同實質的蛛網,將這座曾經充滿藥香的店鋪變成了絕殺之籠。
林晏的心髒驟然縮緊,但他握著鎮淵令的手卻異常穩定。懷中的乙木源燈似乎也感受到了極致的危機,那米粒大小的光暈不再閃爍,而是凝固般散發著微光,與那搜魂定魄盤上的青色玉石隱隱對抗著。
他沒有試圖躲藏,也沒有驚慌失措。經歷了冰原、沼澤、地底血池的連番生死,面對這意料之中的圍殺,他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平靜。
他將那搜魂定魄盤迅速塞入懷中,與源燈放在一起,試圖隔絕它的感應。同時,他攙扶著渾身緊繃、眼神卻異常銳利的甦辭,緩緩退到內室中央,背靠著一個巨大的藥櫃。
“李柏年,”林晏的聲音在死寂的內室中響起,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何必藏頭露尾?”
“呵呵……”門外傳來低沉的笑聲,伴隨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內室的門簾被一只蒼白的手掀開,李柏年那布滿血污卻帶著詭異笑容的臉出現在門口。他看起來比在地底時更加狼狽,左臂軟軟垂下,氣息也虛弱了不少,但那雙眼楮里的怨毒與貪婪卻更加熾盛。
他目光掃過林晏懷中被衣衫掩蓋卻依舊透出微光的源燈,又落在臉色蒼白卻眼神冰冷的甦辭身上,最後定格在林晏臉上。
“賢佷,看來那場‘煙花’,沒能送你們上路。”李柏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語氣帶著一絲遺憾,更多的卻是掌控一切的得意,“不過沒關系,聖祖分神雖未能降臨,但能逼得你們動用‘逆命同生’這等禁術,還引動了殘留的源初之息,你們的‘價值’,反而更大了。”
他緩步向前,無形的壓力隨之彌漫︰“乖乖交出源燈,說出逆命同生契的奧秘,還有你,”他看向甦辭,“將冰魄傳承剝離出來,老夫或許可以考慮,讓你們少受些搜魂煉魄之苦。”
“做夢。”甦辭冷冷吐出兩個字,指尖冰鱗印記寒光微吐。
林晏沒有回答,只是將鎮淵令橫在胸前,青色的劍光雖然黯淡,卻帶著不容侵犯的決絕。逆命同生契在靈魂深處緩緩流轉,將兩人的意志與殘存的力量緊密相連。他能感覺到甦辭體內冰魄之力的虛弱與紊亂,但也感知到了一股絕不屈服的堅韌。
“冥頑不靈。”李柏年搖了搖頭,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並未親自出手,只是輕輕一揮手。
霎時間,內室陰影處,牆壁縫隙里,甚至那撒落一地的藥材堆中,猛地竄出四道漆黑的身影!
這些身影並非活人,而是通體由某種漆黑金屬與木材構成、關節處瓖嵌著幽綠符石的傀儡!它們動作僵硬卻迅捷無比,手中持有的也不是刀劍,而是閃爍著不祥光芒的鉤鎖、毒針筒以及刻畫著汲取符文的手掌!
玄陰教的傀儡!它們的目標明確——生擒!奪取源燈與傳承!
四具傀儡從不同方向撲來,鉤鎖帶著破空聲直取林晏四肢,毒針筒瞄準甦辭的要害,而那汲取符文的手掌則貪婪地伸向林晏懷中的源燈!
“小心!”林晏低喝,鎮淵令青光暴漲,雖不復全盛之威,卻依舊凌厲,精準地格開兩道鉤鎖,劍鋒順勢削向一具傀儡的頭顱!
“鐺!”火星四濺,傀儡頭顱被斬出一道深痕,動作卻只是微微一滯,幽綠符石光芒閃爍,傷口竟在緩慢愈合!
另一邊,甦辭強提冰魄之力,在身前凝聚出一面薄薄的冰盾,擋住了激射而來的毒針。毒針撞在冰盾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冰盾迅速變薄。她臉色又白了一分,顯然支撐得極為勉強。
阿月在外間似乎也與敵人交上了手,傳來短兵相接的踫撞聲和她的怒叱。
內室空間狹小,不利于騰挪。林晏和甦辭背靠藥櫃,勉力支撐。鎮淵令每一次與傀儡踫撞,都震得他手臂發麻,體內那股駁雜的能量更是蠢蠢欲動。甦辭的冰盾在連續抵擋下已然布滿裂痕。
李柏年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口,如同欣賞困獸之斗,嘴角噙著陰冷的笑意。他似乎並不急于拿下他們,而是在……消耗?或者說,在觀察逆命同生契在實戰中的表現?
不能這樣下去!林晏心念電轉。必須打破僵局!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散落的藥材,腦中飛快閃過《青囊補遺》中的記載。父親不僅精通醫道,對藥材相生相克、乃至激發其潛在毒性或異變也頗有研究!
他猛地揮劍逼退一具傀儡,腳尖挑起地上一把赤紅色的“朱焰草”粉末,同時左手快速從藥櫃一個半開的抽屜里抓出一把幽藍色的“寒霜葉”!
“甦辭,屏息!”
他低喝一聲,將鎮淵令往地上一插,雙手猛地將兩種性質截然相反的藥材粉末對撞在一起,同時將一絲微弱的、蘊含著駁雜能量的靈力注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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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一聲悶響,並非爆炸,而是一股紅藍交織、帶著強烈刺激性氣味的濃煙猛地爆散開來,瞬間充斥了整個內室!
這濃煙並非普通煙霧,其中蘊含著朱焰草的灼熱躁意與寒霜葉的極寒麻痹,更被林晏注入的混亂能量激發出一種侵蝕靈力、干擾感知的詭異效果!
那四具傀儡動作瞬間一滯,幽綠符石的光芒變得紊亂,它們的感知系統顯然受到了嚴重干擾。就連門口的李柏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藥力異變的濃煙逼得後退半步,眉頭微皺。
機會!
“走!”林晏拉起甦辭,不顧濃煙的刺激,朝著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扇窗戶猛沖過去!
“想逃?”李柏年冷哼一聲,袖袍一拂,一股陰風試圖驅散濃煙。
然而,林晏在沖向窗戶的途中,手腕一抖,將幾枚之前從地上撿起的、細如牛毛的“斷魂蒿”毒刺,精準地射向了那幾具暫時失去目標的傀儡關節連接處!
毒刺入體,傀儡的動作變得更加僵硬、不協調,甚至有兩具互相撞在了一起,暫時擋住了李柏年追擊的路線。
“砰!”
林晏合身撞碎了木質的窗欞,帶著甦辭跌落到仁心堂後的陰暗小巷中。阿月也幾乎同時從另一邊破窗而出,身上添了幾道傷口,但眼神凶狠。
“追!他們跑不遠!”李柏年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店內傳來。
三人不敢停留,沿著錯綜復雜的小巷亡命狂奔。身後的破風聲緊追不舍,顯然還有其他的追兵。
林晏感到體內的能量因為剛才強行催發藥性而更加躁動,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甦辭的狀況也更差了,幾乎完全靠他拖著前行。
必須盡快擺脫追蹤!
就在這時,他懷中的乙木源燈,再次傳來了清晰的悸動!這一次,不再是指向某個固定方向,而是如同指南針般,在他懷中劇烈地旋轉了一下,最終指向了斜前方一條更加狹窄、堆滿垃圾的死胡同!
死胡同?源燈在指引死路?
不!林晏瞬間明悟——源燈感應到的,不是出路,而是……生機!是能夠幫助他們隱匿或者對抗追兵的東西!
他毫不猶豫,拉著甦辭和阿月,拐進了那條散發著惡臭的死胡同。
胡同盡頭是高高的牆壁,堆滿了破爛的籮筐和廢棄物。源燈的指引,直指牆角一堆覆蓋著厚厚油布的雜物!
林晏沖過去,一把掀開油布。
下面露出的,不是什麼法寶或密道,而是一個……殘破不堪、表面布滿焦黑痕跡的石雕貔貅?
這貔貅只有半人高,缺了一只角,身上刻滿了模糊的符文,看起來像是從哪個大戶人家門口拆下來丟棄的廢品。
源燈指引的,就是這個?
就在林晏愣神之際,身後的追兵已經逼近巷口!
“在那里!抓住他們!”
沒有時間猶豫了!林晏一咬牙,將殘存的所有靈力,連同逆命同生契連接來的甦辭那微弱的冰魄之力,一起灌注到乙木源燈之中,然後猛地將源燈,按向了那尊殘破貔貅額頭一處不起眼的凹陷!
他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做,完全是遵循著源燈傳遞來的本能指引!
“嗡——!”
源燈與貔貅接觸的剎那,那石雕貔貅殘破的身體猛地震動起來!其表面那些焦黑模糊的符文,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驟然亮起了黯淡卻堅韌的土黃色光芒!
一股古老、厚重、帶著大地般沉穩氣息的力量波動,以貔貅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將林晏三人籠罩其中!
緊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那骯髒的泥土和石板,仿佛化作了流動的沙漿,三人連同那尊貔貅,如同沉入水中一般,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向下沉去!
“怎麼回事?!”
“人呢?!”
追兵沖到死胡同盡頭,只看到空蕩蕩的牆壁和一堆破爛,剛才明明在這里的三個人,竟然憑空消失了!
而此刻,林晏只感覺周身被一股溫暖厚重的力量包裹,眼前一片黑暗,身體在不斷下沉,仿佛正被大地吞噬。
這尊殘破的貔貅……竟然是一件土遁法器?!而且還是被乙木源燈激活的?!
下沉的過程持續了約莫十幾息,腳下一實,他們落在了一條幽暗、潮濕、充滿了土腥味的地下通道之中。
那尊貔貅身上的土黃光芒已然熄滅,恢復了殘破的石雕模樣,被林晏緊緊抱在懷里。乙木源燈的光芒也再次黯淡下去,仿佛剛才的爆發耗盡了它最後的力量。
劫後余生。
三人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劇烈地喘息著。通道內一片死寂,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聲。
“這……這是哪里?”阿月驚魂未定地看著四周。
林晏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源燈的指引將他們帶到了這里,但這通道通向何方?是安全之所,還是另一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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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著懷中失去光澤的源燈和殘破貔貅,心中充滿了疑問。這貔貅顯然是上古之物,其上符文與青木宗風格迥異,倒更像是……守護地脈或宅邸的某種瑞獸?它為何會對乙木源燈產生反應?又是誰將它遺棄在那條死胡同?
還有李柏年,他似乎對逆命同生契極為看重,他到底想做什麼?
無數謎團縈繞在心頭。
他看向身旁虛弱的甦辭,逆命同生契傳來的感應依舊微弱,但至少,他們還活著,還在一起。
“先……休息一下。”林晏沙啞道,靠著冰冷的土壁坐下,“我們需要恢復一點力氣。”
甦辭微微點頭,閉上眼楮,努力調息。阿月也靠著牆壁,處理著自己的傷口。
通道深處,一片黑暗,不知隱藏著什麼。
而在地面之上,仁心堂外的巷子里,李柏年面色陰沉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死胡同,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
“土遁?不對……這種氣息……是‘守山瑞獸’的殘骸?”他喃喃自語,隨即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有意思……看來這蜀州城地下,還藏著不少秘密。林青岩,你真是……死了都不讓人省心。”
他轉身,對身後的黑影吩咐道︰
“派人守住所有已知的地脈節點和廢棄祭壇。他們跑不了多遠。”
“另外,把‘那個消息’,放出去。就說……身負青木、冰魄兩大傳承,並掌握了逆轉邪契之法的‘鑰匙’,就在蜀州城內。”
黑影領命,無聲退去。
李柏年抬頭望向陰沉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水越渾,才越好摸魚。賢佷,我們……慢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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