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卻又帶著詭異灼燒感的粘稠液體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
無數怨魂的哀嚎與嘶吼不再是隔岸觀火,而是直接灌入耳膜,沖擊著識海,試圖將人的理智撕成碎片。
濃郁的煞力如同億萬根鋼針,穿透乙木源燈搖搖欲墜的光罩,瘋狂侵蝕著血肉與靈魂。
林晏死死抱住昏迷的甦辭和幾乎失去意識的阿月,憑借著頑強的意志,在翻涌的魂液中奮力穩住身形。
源燈的光芒在污穢的包裹下急劇黯淡,如同風中殘燭。
跳入血池,是絕境中唯一的、也是最為瘋狂的賭博!
賭的是父親林青岩留下的後手,賭的是那枚回春劍尖碎片與池底的共鳴,賭的是陳太醫和前任刺史殘魂傳遞的隱晦信息!
“咕嚕嚕……”污濁的魂液灌入口鼻,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與絕望的味道。
林晏強忍著窒息與靈魂被撕扯的痛苦,全力催動懷中那枚滾燙的回春劍尖碎片!
“指引我!父親!”他在心中吶喊。
劍尖碎片震顫得越發劇烈,那股強烈的共鳴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纜繩,牽引著他,向著血池深處,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潛去!
與上方那盞邪燈汲取魂力的方向相反,是……“逆煞”!
越往下,周圍的壓力越大,怨魂的沖擊也越發猛烈。
源燈的光芒已經微弱到只能勉強照亮眼前尺許的範圍。
甦辭的身體越來越冷,同命契傳來的感應也變得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斷絕。
阿月則徹底昏迷,氣息奄奄。
就在林晏自己也即將被無盡的黑暗與痛苦吞噬之際——
前方,陡然傳來一股微弱卻堅韌的排斥力!
並非邪力的侵蝕,而是一種……溫和的、帶著淨化意味的屏障!
劍尖碎片的光芒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熾白的光華甚至短暫驅散了周圍的污穢!
林晏奮力向前,感覺自己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水膜。
“嘩啦!”
周身壓力驟然一輕!
他跌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
這里仿佛是血池底部的一個氣泡,不大,僅能容納數人。
空間內沒有污穢的魂液,只有清澈的、散發著淡淡藍光的液體,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心安的藥草清香。
一個簡易的、由某種發光玉石構築的小型陣法維持著這個空間的純淨,將外界的污穢與怨魂徹底隔絕。
而在陣法中央,靜靜地懸浮著兩樣東西。
一具完整的人類骸骨,骨骼晶瑩,隱隱泛著玉質光澤,顯然主人生前修為不凡。
骸骨保持著盤膝而坐的姿勢,似乎是在坐化。
而在骸骨攤開的掌骨之中,托著一枚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柔和青光的丹丸,以及一卷用特殊獸皮制成的卷軸。
那丹丸的氣息,林晏再熟悉不過——精純至極、蘊含著磅礡生機與安魂定魄之效的藥力!
是父親林青岩獨門煉制,用以對抗魂煞的“清魂守魄丹”!而且看其成色與藥力波動,遠比林晏所知的所有丹藥都要強大,恐怕是父親傾盡心力煉制的極品!
而那卷獸皮卷軸……
林晏游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卷軸,展開。
上面是父親那熟悉的、卻帶著一絲絕筆意味的潦草字跡︰
“見字如面。
余,林青岩,自知命不久矣,特留此策于血池之底,以待後來者。
王仁、李柏年竊據蜀州,以玄陰邪法煉制‘萬魂噬生燈’,欲以全城生靈為祭,成就其野心。
余無力回天,唯能行此險招。
此具骸骨,乃前任蜀州刺史趙明軒。
彼雖被王仁篡位迫害,煉魂于此燈之中,然其心存正氣,未被完全侵蝕。
余與趙刺史暗中聯手,假意助王仁完善邪燈,實則于其核心符種內埋下‘共生’本源之引,並于這血池至穢之地,闢此‘淨室’,藏匿後手。
後來者若至,須知︰
欲破邪燈,非毀其形,需正其本源!
需以同源共生之力乙木源燈、回春劍魄)為引,溝通趙刺史殘存于符種內的清醒意志,里應外合,激發那點被禁錮的‘共生’本源,使其與邪力沖突,從內部瓦解符種結構!
屆時,邪燈必反噬其主!
此枚‘清魂守魄丹’,乃余以畢生修為融煉,可保魂識不滅,抵御邪力侵蝕片刻,為施術者爭取最後時機。
然,此策凶險萬分,施術者需直面邪燈核心反噬,九死一生。
若事不可為,攜丹離去,隱姓埋名,切不可枉送性命。
青岩,絕筆。”
卷軸上的字跡到此為止。
林晏握著卷軸的手,因激動和震撼而微微顫抖。
原來如此!一切都明白了!
父親並非毫無作為!
他早已布下了這絕地反擊的暗棋!
他與前任刺史趙明軒合作,假意協助王仁,實則在那邪燈最核心的符種內,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那點被禁錮的、未被污染的“共生”本源!
而趙明軒刺史,也並非完全被煉化,他保留了部分清醒意志,隱匿在符種內部,等待著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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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幫助他們打開側門的白色魂體,恐怕就是趙刺史分離出的、最後的一縷清醒殘魂!
摧毀邪燈的方法,不是從外部強攻,而是從內部,撥亂反正!利用真正的青木共生之力,喚醒被篡改符種內隱藏的“善念”,使其自內而外地崩潰!
而手中這枚極品清魂守魄丹,就是執行這個計劃的關鍵保障,能在最後關頭,保護執行者的靈魂不被邪燈反噬瞬間湮滅!
希望,從未熄滅!它一直潛藏在這至污至穢之地的核心,等待著被喚醒!
林晏珍而重之地將丹藥和卷軸收起,對著趙明軒刺史的骸骨深深一拜。
沒有時間感慨了。
木老他們爭取的時間正在飛速流逝,李柏年和王仁隨時可能發現此地的異常。
他必須立刻返回,與甦辭合力,執行父親的計劃!
他看了一眼懷中依舊昏迷的甦辭,將一股精純的靈力連同乙木源燈的生機渡入她體內,低聲呼喚︰“甦辭!醒來!我們需要你!找到辦法了!”
或許是丹藥氣息的刺激,或許是源燈生機的滋養,又或許是同命契深處感應到了林晏決絕的意志,甦辭的睫毛劇烈顫動起來,眉心的冰晶紋路再次亮起,雖然微弱,卻穩定。
她緩緩睜開了眼楮,眼神先是有些渙散,隨即迅速聚焦,看到了林晏,也感受到了此地迥異的環境和希望。
“林晏……”她聲音虛弱,卻帶著詢問。
林晏快速將父親的遺策和她說明。
甦辭听罷,眼中爆發出堅定的光芒︰“我明白了。我的冰魄之力,可以輔助穩定你的神魂,配合丹藥,抵御反噬。”
“好!”林晏點頭,將那顆清魂守魄丹分成兩半,自己服下一半,將另一半喂入甦辭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磅礡的藥力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如同給即將枯竭的油燈注入了新的燈油,不僅快速恢復著他們的力量和傷勢,更在靈魂外層形成了一層堅韌的守護薄膜。
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我們上去!”林晏拉起甦辭,又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阿月,將她小心地安置在陣法最安全的角落,“阿月,在這里等我們。”
說完,他與甦辭對視一眼,同時運轉力量,向著上方那污穢與光明交織的邊界,逆沖而上!
“噗!”
兩人沖破那層淨化屏障,重新回到了翻涌著無盡痛苦與怨念的血池魂液之中。
但這一次,他們不再迷茫,不再絕望。
體內丹藥之力與源燈光芒交相輝映,形成一個更加穩固的護罩,將怨魂嘶嚎與煞力侵蝕暫時隔絕在外。
他們目標明確——邪燈核心,那點被禁錮的共生本源!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向上方邪燈發起最後沖擊的剎那——
整個血池,猛地沸騰了起來!
並非自然的翻涌,而是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攪動!無數怨魂發出了更加淒厲的慘嚎,黑色的魂液如同海嘯般掀起巨浪!
上方,傳來了李柏年驚怒交加的咆哮︰
“怎麼回事?!聖燈為何失控?!魂力在倒流!!”
以及王仁充滿恐懼的尖叫︰
“是……是核心符種!符種在排斥我的控制!反噬!是反噬!”
成功了?!父親和後手生效了?!邪燈開始從內部崩潰了?!
林晏和甦辭心中剛升起一絲喜意,卻立刻被更大的危機感籠罩!
因為,他們感覺到,一股龐大、混亂、充滿了毀滅氣息的能量風暴,正在那盞人皮燈籠的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積聚、膨脹!
邪燈……要自爆?!
不!不是自爆!是那被篡改的符種無法承受內部“共生”本源的沖擊與外部失去控制的魂力,即將……徹底崩壞!
一旦符種崩壞,其中禁錮的無數生魂精粹與恐怖的煞力將瞬間失控,如同決堤的洪流,席卷整個刺史府,乃至小半個蜀州城!那將是比邪燈本身更加恐怖的災難!
父親的計算,出現了偏差?!或者說,王仁和李柏年的瘋狂,超出了父親的預料?他們做了什麼,加速了符種的崩潰?!
“必須阻止它!”林晏嘶聲吼道,“在它徹底崩壞前,疏導或者……吸收掉那股力量!”
可如何疏導?如何吸收?面對如此磅礡的毀滅性能量,他們如同螳臂當車!
就在這千鈞一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致命的危機降臨之際——
林晏貼身收藏的那半卷《青囊補遺》,以及那枚回春劍尖碎片,竟同時自動飛出!
殘卷無風自動,嘩啦啦翻到最後一頁,上面父親關于“同命契”本質的論述文字驟然亮起青光!而回春劍尖碎片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白光芒,與殘卷青光交融!
一道混合著無盡生機與斬破虛妄劍意的青白色光柱,猛地從這兩件物品中射出,並非攻向邪燈,而是……徑直射向了林晏與甦辭!更準確地說,射向了他們之間,那由同命契連接的靈魂紐帶!
光柱及體的瞬間,林晏和甦辭同時渾身劇震!
他們感覺到,那原本象征著束縛與死亡的“同命契”,在這道源自回春劍魄與父親醫道本源的光柱作用下,其結構正在發生某種不可思議的……逆轉!
不再是“一魂雙體,只能活一”的邪惡禁錮,而是向著某種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生命鏈接轉化!
一股龐大而陌生的信息流,伴隨著契約結構的逆轉,強行涌入他們的意識︰
“青木共生,冰魄守護……”
“契成則同生,魂牽則共濟……”
“納天地煞力,轉為生機……”
“此乃……逆命同生契”!
逆命同生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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